「进城就进城,嚷什么嚷……」曲款儿不快的咕哝。「咦,那是什么?」
一向安静的石头指着城门口一处,只见一大群百姓围住城门,不知对着何物又嚷又骂,让想进城的人进不得。
「下去看看吧。」
穷山恶水,妖魔流窜,为了确保外孙的安危,临行前,宋东玑送了四名明卫、暗卫给宫仲秋,分别是两男两女暗色、疏影、锦色、月落,男的为侍从,女的则为贴身丫鬟。
不过这「贴身」两字就有意思了,明为丫头,其实更深一层的用意是暖床,十五岁的宫仲秋也该知晓人事了,没什么比枕边人更能护其周全,一旦成了他的女人,还不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就算豁出性命也做所不惜。
老相爷是老奸巨猾的狐狸,他不相信人的忠心不变,唯有利用人性的弱点加以驱使,女子最可悲的是容易动情,一有了肌肤之亲便情生意动,心系一人,死也不愿分开。
至于宫仲秋收不收她们,那就是个人问题。
「师姐,那白白的一团是狐狸吗?」好可怜,牠卷起蓬松的尾巴包住小小的兽身直发抖。
听到有外地人的声音,手拿镰刀、锄头、木棍的青阳县县民皆面露不悦,防心甚重地筑起一道人墙,不许他们靠近。
「是幼貂,刚通灵性不久吧!顶多五、六十岁的小貂。」还没能力幻化人形,仅在修炼初期。
五、六十岁叫小貂?
一群持着「武器」的百姓更是面色不佳,恶狠狠的瞪着外来者,似乎要以凶狠的模样将人赶走。
「师姐,牠看起来好害怕,我们可不可以养牠。」石头还不懂妖和兽的不同,小孩子的天性仍保有良善。
一听有人要养白貂,人群中冲出一名穿着邋遢道袍的牛鼻子老道,他有个明显的酒糟鼻,一手持剑,一手高举着酒壶,身体歪歪斜斜的,好像喝醉了,站不太稳。
「谁……谁跟熊借了胆,居然敢要貂,不……不晓得这是一只吃……吃人的妖怪……」这些人怎么回事,为什么动来动去,还一个分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
「吃人的妖怪?」石头瑟缩地往师兄、师姐身后一躲,但又好奇的探头一看,他怎么也看不出两个手掌大的白貂有吃人的本事,他只看到牠吓得两眼泪汪汪。
咦,貂儿也会流泪?
「别怕,牠没你小师姐会吃。」宫仲秋摸着小师弟脑门安抚,他的解释比不解释更令人愤怒。
某人怒瞪他一眼,转回头道。「这位道长,你哪只眼睛看见牠吃人了,分明是只傻乎乎的幼兽,你把牠关在笼子里做什么,放了牠自己积功德吧。」并非每只兽都有害人意。
「你是谁,竟……竟然敢管本道士的闲事,去去去,一边玩耍去,此……妖放不得。」醉眼朦胧的道士打了个酒嗝。
被当成小孩子看待的曲款儿脸色微变,身后传来闷闷的笑声,她气得回头一瞪带头笑的宫仲秋,四名随侍和尚青故作左顾右盼的撇开视线,极力忍住唇畔的弯度。
只有和她相处久了才知晓她残暴的性情,虽然她此时的形体确实是半大不小的小姑娘,可是行事的果决和狠戾却是战场上退下来的铁血将军也比不上,百倍大的妖兽说砍就砍,还能像没事人似将可怕的兽尸煮成佳肴吃下肚。
当然,她最惊人的是她的食量,后头三车粮食和一车妖兽腌制肉是她的备粮,谁也不能跟她抢。
说实在的,除了曲款儿外,还真没人敢吃上一刻是人形,下一刻打回兽躯的兽肉,人的外貌还深印脑海里,与食人肉无异,叫人打心底作恶。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沿途上哪有足够的食物让她饱食一顿,随行一车一车的粮食也太打眼了,拖累行程又耗费人力,不如边走边打猎,省时又省力,还省银子。
通常修炼成形的妖兽是一般同类的数倍大,吃起来有饱足感,而不是塞塞牙缝,处于半饥饿状态。
「她管不了,我来管。」清亮沉稳的男音扬起。
皎若秋月,灼灼其华,剑目点漆的宫仲秋一扬目,顿时清华生辉,褶亮耀目,一如明月入江河,只是少了为官的派头,有如离家游玩的贵公子。
「你又是谁,本道士在此捉妖除魔,尔……尔等休要插手。」他舞动着七星剑,姿势倒是有模有样。
宫仲秋两指一夹,乌色透亮的长剑竟然动弹不得。「本官是皇上亲封的青阳县县令,今日特来上任。」
他的话一出,百姓们都惊讶得睁大眼,嗡嗡嗡的接头交耳,朝他指指点点,不信之余又带了点同情。「他是知县老爷?」
「不可能吧,这么年轻,不会是朝廷派来糊弄我们的吧?」
「怎么是个嘴上五毛的小伙子,上头的人也太不厚道,让个不知内情的小哥来送死……」
「唉,皇上是放弃我们青阳县了,任百姓自生自灭,这么个公子哥儿能办什么事,不出一个月就没了。」
「就是、就是,顶不住呀!赶紧买几张符回去贴门板,至少多一层保障。」求人不如求己。
没人相信新来的县令能有多大的作为,不过是上面的官弄来的傻小子,还不如一张符可靠。
「肃静。」疏影低喝。
四周顿时一片静谧。
「本官不管民间有何信仰,要捉妖也好,要除魔也罢,不能扰乱百姓的日常作息,各安各家,勿要喧哗。」宫仲秋到任的第一日是对百姓喊话,遏止他们的恐慌。
但是他毕竟年轻,说出的话无人信服。
「小子莫要张狂,你知不知道青阳县往东有妖魔肆虐,残害百姓,你让他们各安各家是不想他们活命吗?那些妖一饿极了就会闯入民宅捉人。」红鼻子道士仰头饮下一大口酒,酒沫子溢出嘴边,他不修边幅以手背抹去。
「不让本官做做看又怎知本官不行呢?你有术道,妖魔有妖魔道,本官走的是光明正道。」肃清魍魉由此开始。「你竟敢口出狂言!」
「能不能少说废话,姑奶奶我饿了,石头,把貂儿抱走,你二师兄皮厚,不怕晒,就让他在城门口开场布道,教化人心,咱们先到县衙弄吃的。」她不能忍饿,肚子都扁了。
「是,小师姐。」石头乐呵呵地想抱出笼子里的白貂。
「住手,你想干什么?!」道士的长剑一横。
「我……我要貂。」石头我了老半天才壮着胆回答。
「不准碰,谁碰了视同妖的同类。」
「貂、貂很可怜……小师姐,打不开……」石头比白貂更可怜兮兮地看着曲款儿,他学术法的时日尚浅,术式使得不太灵光,记得咒语却忘了手印。
看他一脸沮丧的样子,曲款儿从怀中取出一叠黄符,并由里头挑了一张适合初学者的。「别丢师父的脸。」
唉,老头把小师弟扔给她就云游去了,只无赖地交代一句「好好教育、他会验收」,朕是越老越将无良发挥得淋漓尽致!
「噢!」
石头又试,笼子的门打开了,他兴奋地两眼发亮,殊不知是看不惯他太弱的小师姐出了手,兀自憨憨的傻笑。
只是貂有灵性,知道谁才护得住牠,一见铁笼子打开一条细缝,细长的小身躯倏地钻出,闪过石头伸出的手,避开红鼻子道士低喝声的剑光,小小兽躯扑向曲款儿,钻入她怀中直打颤。
「你……你们竟敢放走妖物——」
「放了就放了还怕你哭鼻子吗?你想吃我的肉,还是喝我的血,剥我的筋,抽我的骨头去打鼓?」嗟!多少道行做多少事,没本事就要懂得藏拙,别出来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