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不争,可以不抢,可你在朝中尚有势力,甚至还有镇国大将军为你的后盾,你多的是筹码和华透较量,可你却是一再退让,要说与我无关,谁信?如果他要我这条命,给他便是!」
「千华,从来不拗性子的你为何偏在这当头拗了起来!」华逸扣紧她的肩头,怕极了她真进了宫没了命。
「我拗?」她哼笑了声,豆大的泪水滑落。「华逸,没道理总是你护着我,我也能护着你的,只要我死,谁都不能再掣肘你。」
「我不准你说这种话,我要你好好地活着,我只是去雾城,又不是去送死,就算咱们兄妹俩相隔两地,咱们……」
「咱们不是兄妹。」她冷声打断他。
「……你不要四哥了?」
「我要,如今却是四哥要丢下我,你丢下我,还丢下咱们的儿子……」她泪眼控诉着。华逸怔忡地瞅着她。「你在说什么?」
「范羽……是咱们的儿子。」
「你在胡说什么?我视你为妹子,我……」
「我归宁那晚回王府,你半醉着要了我,查庆能作证。」
他瞪向厅外的查庆,就见查庆低垂着脸,轻点下头,他难以置信地退了一步,回想那晚,他不是没怀疑过,可是后来妃伶进房,妃伶的反应教他以为是妃伶……目光缓缓落在华千华泪水横陈的脸上,他脑袋突地空白了。
他要了她,而她生下了他的儿子,所以范恩刚刚说的……「你都跟范恩说了?」
「从我出阁那天,我就跟范恩坦白了无法和他当夫妻,告诉他我的身世,范恩答应我,代你守护着我……」
华逸眸色慌乱着,他不知道该喜该悲,从没想过他会有子嗣,可他最爱的女人竟为他生下了儿子,他的儿子……方才还抱在怀里,眉眼那般与他相似,莫怪华透和范恩都拐弯抹角地点他……华透?
他蓦地环顾四周,猜想着华透在公主府里安插了多少眼线,想着他现在要是改变了心意,华千华会落得什么下场。
可是,现在状况不一样了,千华有他的儿子……他不能走也不该再忍!然而他要如何应对眼前这一切,好让华透安插的眼线相信他心意不变?
哪怕,只要短暂瞒过即可!
「四哥……我不要你为了我一再地退让,我不要你……」话未尽,已被华逸轻柔推开。
「不是为了你。」华逸噙着极淡的笑。「千华,你猜错了,从来就不是为了你,你该清楚我期待着太平盛世,皇族内斗只会摧毁盛世。」
「四哥?」
「……把那孩子处理掉。」
华千华蓦地张大眼,怀疑自己听见什么。「四哥,你在说什么?」
「你不能留下那个孩子,我也不愿有那个孩子。」华逸说时,笑意不减,眸色却透着冷意。「都怪我酒后乱性,这是我的错,但你实在不该留下那个孩子,又或者你应该学学你的母妃,将错就错。」
外头的查庆听得都懵了,不懂主子怎会做出如此可怕的决定。
「四哥……不要故意说这些话伤我,你怎可能不要我的孩子,你明明爱着我,那一晚你说——」
「我醉了,你该知道我醉了,我压根不清醒,我要是清醒着,又岂会碰你?」这话说得压根不假,然而看她一脸难以置信,他比她还要痛上百倍千倍。「千华,咱们是兄妹,只能是兄妹,所以那个孩子……不能留。」
要让人相信,他就得先让千华相信……唯有如此,他才能瞒过所有人的眼。
华千华张大眼,豆大的泪水不断地滑落。
「查庆,去找青龄,把那孩子处理掉。」华逸别开眼不看她的泪,冷着脸下令。
「主子……」
「四哥!就算你不要我的孩子,可我要,你不能杀了我的孩子!」华千华用尽力气抓着他,此时此刻不知道该恨他还是恨自己。
「长乐!」
她蓦地一顿,只因这声响,这唤法,熟悉得好可怕。她怔愣的垂眼,余光瞥见出现在视野里的绣如意云彩的乌头靴。
「那孩子留不得,就如当年的你……本就不该存在。」话落,他甩开了她的手大步离开。
被甩落在地的华千华瞅着他的背影,直到泪水模糊了她的眼。
「主子、主子,那个孩子……」查庆跟在身后想为孩子求情。
「住口!」华逸闷声吼着,不能原谅自己竟为了脱身而对华千华口出恶言,他明明知道,那些话对她有多伤,可是他却只能这么说。
华逸大步朝大门的方向而去,远远的就见范恩倚在门边,像是等候多时。「范恩,那个孩子不能留,赶紧处理。」走过他身边时,华逸低声吩咐着。
范恩闻言,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在说什么混话,难道千华没跟你说清楚?」
「够清楚了,清楚到我确信那个孩子不能留。」华逸笑着,反手扣住他的手,「我不能让那孩子变成下一个我。」
他嘴上这么说,长指却在范恩手腕上打着彼此才知道的暗号。
「你……」范恩顿了下,咬了咬牙,骂道:「你不要逼我,我是真的会要了那孩子的命,你也很清楚我是真的喜欢千华。」
骂人的当下,他扯着华逸朝豫王府走,直到确定四下该是没有眼线,他才压低嗓音,「我查过了,当年你将知道千华身世的人都除去了,包括接生的命妇,纪录的御医,服侍的宫女,在这种情况下,华透哪能找到什么证据说千华非先皇所出?」
他知道华逸要他配合他,可他最想知道的是眼前这局面该要如何善后。
「范恩,他是皇上,他开口不需要证据。」
范恩不禁为之语塞,好半晌才道:「难道你真的就这样走了?」
「不,我不走了……」华逸压低嗓音。「你手边能动用的兵马有多少?」
范恩喜出望外。「绝对够杀进皇宫了。就是说,何必再忍呢?待你登基之后,你就能将千华带进宫了。」别说调动所有皇城兵,就连宫中至少有十卫是他能动用的,想杀华透个措手不及,压根不难。
「不,我叛变只为了让千华能在公主府好好地活下去。」
「你在说什么?如今先皇已逝,你可以为千华正名,甚至揭穿她的身世……」
「揭穿她的身世等同揭穿皇族丑闻,在朝中百官挞伐之下,你认为她活得了吗?你以为朝中百官皆会拥护我登基?众人对华透暴行不满的自不在话下,眼见皇族凋零,手持重权的难道没有异心?」他之所以忍,是为了千华,更是为了皇族,为了天下百姓。
然而如今他不忍了,甘愿背负造反恶名,只为了让千华能够无忧生活。
范恩听完,心知他说得都对,却也心疼他退让至此还得背负恶名。
「一会我就整装出宫,但到了十里亭后,我会带兵回宫,你先帮我将皇城兵调配好,顺便封了城门,最重要的是,将千华安置在最安全之处。」
范恩不禁顿住,只因他压根没想得那么远。
「我知道了,一会我假装送你一程,随即调兵。」
华千华傻愣愣地坐在厅里,直到青龄抱着孩子来到她面前。
「公主,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驸马动怒了?」
华千华恍惚抬眼,一瞧见儿子的睡脸,不禁露出慈爱的笑,轻戳了下他白嫩嫩的颊,而后道:「青龄,备马车。」
「公主要去哪?」
「我要进宫。」她想,她的梦应该要醒了。
正在御书房的华透听闻华千华进宫探他,不禁低笑了两声。「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