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放学,在75路上,我碰到了马进。
他和好几个混混在一起,一边抽烟,一边吹牛,那群人中甚至还有那个黄头发的家伙。虽然心里火大,但是一点想露脸的想法也没有,我把身子往里面躲,希望马进能不注意到我。
没成功,马进那小子一眼就看见我,把我从站着的人群里拽了出来,推到了那群混混面前。
他有些得意的拍拍我的肩说:“我哥们大圣。”
黄头发的马上接口道:“认识,认识,老熟人了,我们是不打不相识。”
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马进又指着一个人说:“这是我大哥,刑刚。”
我抬头,看见一个男的,足足有1米85,刀削的脸颊,苍白苍白的,一身全都是黑色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鸟。
那个叫刑刚的好像对我挺有兴趣,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终于开口说话:“你就是老虎的弟弟?”
我用自认为平静却不友善的声音答道:“是,又怎么样?”
马进用胳膊顶了我一下,小声告戒:“你客气点,想找打啊?”
不过刑刚好像对我的顶撞一点都没放心上,只是意味深长的说了句:“真像,怪不得。”
回去后我就一直在琢磨这句“真像”,像谁啊?我在脑海里来来回回的搜索,仍旧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决定直接去找郑毅问个明白,因为知觉告诉我,这个答案他一定知道。
第二天下午,我没去上课,直接转了车去了郑毅家,才进门就看见他和几个人在打牌。
郑毅看见我有些意外:“你怎么不上课啊?”
我把早就想好的谎话照样搬出,说是我们老师下午开员工大会,停课了。
他好像不太相信,但也没为难我,让我进里屋随便坐,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进了里屋,随意的躺在他床上,郑毅不一会就进来了,我坐起来问他牌打完了?他点点头,靠着我傍边的床边上坐下来。
我把脑子里想的又确定了一遍才开口:“哥,你认识一个叫刑刚的人吗?”
那一刹那我感觉他嘴角抽动了一下,也许只错觉吧,因为郑毅回答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平淡:“认得,是我一个不错的兄弟,怎么了?”
刚想把公交车上的事跟他说了,我就看见一帮子人冲近来,个个全都挂着恶霸的脸,只有那个领头的长的算眉清目秀,还带着金边眼镜,一副很斯文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这人叫李杰,外号二挫,是郑毅的心腹,做事很有手段,打架也很厉害。
他在郑毅而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郑毅突然就变的很生气,狠狠的说道:“小庇孩,真当我不敢收拾你!”他对二挫说:“这件事就交给你办,找个机会弄死他。”
二挫点点头,带着群人走了。
我思路被这么一打岔顿时热血沸腾起来,完全忘了自己来时的目的。
我拉住他的胳膊道:“哥,怎么回事?我帮你。”
郑毅说:“不关你的事,少在旁瞎激动。”
“哥,你对我不好。”我开始发挥耍赖皮的功夫。
“什么?”郑毅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心里小鼓猛敲,但还是鼓起勇气:“你和你哥们干什么事从来也不叫上我,这就算了,可发生什么事了也都不让我知道,明摆着拿我当外人。”
郑毅嘿嘿的笑。他每回到了关键时刻都用这手来敷衍我,虽说他笑起来到挺好看的,还有两个酒窝呢。
“行,哥现在就交给你个光荣的任务,”郑毅大大咧咧的往床上一倒,“去那边抽屉给你哥把中华拿来。”
“什么嘛!哼!”我极不情愿的走向墙边的书桌,打开抽屉。咦?这是什么。
一张照片静静的躺在抽屉里,上面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个是皮肤黑黝黝的郑毅,跟现在差不多一个样儿;另一个……是我……?
这怎么可能!我和他明明才认识没多久,从来没有这样的照片啊!
一下子,想知道的,好像都明白了。
刑刚说我长的就是像这个人吧?那个跟我长的像的,不,是我跟他像的,就是照片上这个人吧!
我仔细一看,不光是长相,就连气质也像极了,那个清朗的男孩身上透着一股子跟我一样的傲气,一样的张狂。
照片上郑毅一脸阳光的搂着他,那少年却是一脸谁欠他八百块钱的表情。
有种错觉,还有种联想,难道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我把照片翻过来,上面写着:与华夏1998年9月凤凰山
凤凰山?这不是上次卢静找我去爬的那山么?
“干什么呢你!这么慢。”郑毅鬼喊道。
我冲到他面前,把烟扔给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路上,我边走边想,我就说他怎么会对我这么好的,英雄似的出来救我,还当是老天爷突然良心发现呢,倒了十几年的霉终于也有让我扬眉吐气的一天。
原来,原来我是个盗版货,哼!谁要你罩!没有你郑毅我一样活,我大圣一样能风风光光。
***
第二天早晨上学的时候,我顶着一头红发就去了。
就为了这个,我昨晚还跟老妈大吵了一架,她接到学校里来的电话说我一天到晚不学好,老跟校外的一些个混混渣子混在一起,还经常旷课,那个死老师还跟她说如果我再这样下去就要处分我。
老妈本来接了电话就急了,又看我染了头发回家,更是收不住脾气,骂了几句很难听的,我自己心里也正好在窝火,结果就闹僵了。
现在想想我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智商问题,十六岁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成天管不住自己耍小孩子脾气。
到了学校,那个上午没有一个人敢跟我说话。
本来就长得不像个好人,再染了头红发,无疑的成了一全职流氓代言。
本来还会说我两句的老师,现在是完全的把我当成了空气,我知道,现在的我在他眼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不可回收垃圾。
中午的时候,我估计躲开卢静,随便在外面混了顿饭就早早的会到了学校。
教室里还没来几个人,刚放下书包就看着隔壁的大李(郑毅手下的几个小兄弟之一)冲了进来:“不好了,阿宽在篮球场被四五个人围着打呢!”
哪来的几个孙子,在学校也敢打人的!我对大李说:“你到校门口的鱼馆里找个叫李杰的,人长得挺斯文的,快,快去。”
刚刚回来的时候看见李杰在那吃饭的,现在应该还没走人,我想他如果看在郑毅的面子上应该会来帮忙……
妈的,我怎么又依赖起那个人了!混蛋,混蛋!!!
现在我该怎么办?一回头我看见戕在墙角的拖把,跑过去狠狠的一脚就把那坨烂布给蹬了,拎着光杆子就冲下楼。
说起来那时我真可谓是称得上勇猛、玩命、耍狠!一点也没有平时装乖乖的样子。
到了篮球场,就看着几个人正围着阿宽拳打脚踢,阿宽倒在地上,显然是没有了招架之力,但是嘴却没闲着,不停的破口大骂。
我冲上去,对着其中一个小个子的头狠狠的就是一棒,也许是太用力了,他连哼都没哼就直直的倒下去了。
其他人都愣住了,我也愣在那,也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拉住另一个麻子脸的家伙猛打。那群家伙好像突然领悟到半路杀出了我这么个陈咬金,全部都朝着我追打过来。
一打四,就算我带着棍子肯定还是吃亏的,打到最后我头都晕了,眼前到底有什么都看不清,只要看见人影就打,身上没被少挨,但并不觉得很痛,不知道过了多久……
到后来,终于有人把我拉开了,是大李。
他拉住我喊:“别打了,大圣,你都快把他们打死了。”
我愣了愣,一看,可不是吗,那几个人满头满身的是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见我停了手却连句象征性的威胁都没留下,扛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小个子就跑了。
我吐口水:“孬种,还想当痞子!”
阿宽拍拍身上的灰,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一把搂住我:“大圣,你真猛!不愧是老虎的弟弟。”
一提郑毅,我又难受了。
想到原来他心里一直都是再把我当成另一个人,不为别的,只为那个人不是我。想到他一直为我做的原来都只是看着我身上那个相似的影子,就觉着鼻子开始酸起来。
我突然想起来就问起二挫,大李说鱼馆那没找到人,我寻思这种事从今后还得靠自己。
下午课直接就想翘了,阿宽说他陪我,然后就拉着我去他家上药,而后我才知道了他被人打的缘由。
上个星期天,阿宽去附近一家网吧玩,才一会,刑刚手下的几个混混也来了,其中一个麻子脸的非要做阿宽的位置,说那是他的专座。阿宽心里明白他是估计找茬,他的脾气也挺牛的,双方就杠上了。
最后因为那家网吧的老板是刑刚的朋友,麻子脸不好意思惹事,放下几句狠话就带人走了。阿宽也没当回事,可没想到他们还真来报复。
“幸好有你在啊,大圣!”阿宽叹口气,“那帮人里有个叫马进的,特狂,在网吧里还狠捣了我肚子,今天他没来,算是走运了。”
我顿时心里乱了,完了,你怎么不早说呢?我把他兄弟打成那样了,他该怎么想?马进打小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这可不是自己对不起兄弟嘛。看来这几天要小心着点,最好别让我撞见他。
从阿宽家出来,我沿着街瞎逛,即不想回家,也不想再去学校。
天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暗了下来。
我买了包烟,蹲在巷子里的路灯下抽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抽烟,虽然呛的很,但是感觉真的很舒服,不是说那种烟草在口腔中燃烧的感觉,而是看着自己吐出的白烟在灯光下慢慢的上升,消散,就似乎心中的烦恼也能跟着消失一样。
我抽的正起劲,突然看见马进搂了个女的从对面的路口过来,真他妈的邪门了,我还没来得及闪人就听他大老远的喊:“大圣,大圣!”
估计马进可能还不知道下午发生的事,只见他摔了美女,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等他仔细打量了我的头发却又跟抽风了一样,又笑又叫的。
“至于吗你!”我白眼,“不就是染了个头发嘛。”
他抹抹笑出来的眼泪道:“你品味太差劲了,原来那样不是挺好的吗!现在这副样子跟个火鸡毛一样的。”
我注意到跟在他身后过来的女孩,在灯光下看清楚原来也不怎么样,不过打扮却是很时髦。
马进赶紧给介绍说这是他女朋友,婷婷。然后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刑刚的妹妹。”
我捶了他一下,一本正经的说道:“看不出来啊,你真行啊,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有这么厉害?”
随后我提出今晚到他家住一夜,他做了个苦瓜脸说:“你只不过是跟你妈吵了架,我老娘都已经不认我这个儿子了,现在我连家门都进不了。”之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你去老虎那好了。”
我撇头:“别跟我提他,我心烦。”
“怎么了,你又……”
“你别管了。”
“闹矛盾了?”马进推了我一下,“你这人就是别扭,今天这不好,明天那不行的。算了,讲你又不高兴,还没吃饭吧?走走走,我请客。”马进不由分说的拽着我走。
就这样跟着他走了段路,我想起来突然道:“马进,有个叫阿宽的人,跟我特铁,你下次见着他千万别为难,也别跟他计较。”
他回过头,盯着我看……
我头撇到一边,没有看他的勇气。
“你在这瞎转悠什么呢!”
正当马进像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李杰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他脸色明显得不好,敲了我脑袋一下说:“快跟我来,你这小子闯大祸了,你哥到处让人找你,这会在发火呢!”他瞥了眼旁边的马进,“你也一起来。”
被李杰带到一间屋子里,郑毅和刑刚都在里面,两旁站了不少手下的兄弟们。
我才一进屋就肯见那个被我一棍子打闷了的矮个子,头上缠满了纱布,跟半个木乃伊似的靠在椅子上。
等郑毅紧紧盯着我的时候,我突然很明白为什么别人会叫他老虎了,即使在暗处,那双眼睛依然有慑人的威力,那气势仍能杀人于无形。
见着我进来了,他一下子从桌子上跳下来,双眼怒瞪着,对我劈头就是一吼:“孙齐天,你个小庇崽子给我过来!”
这几个字说得如有雷响,在场几乎所有人头同时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