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经费了,今晚上哪吃?”
“法国菜呀法国菜。”
博斯满面笑容地靠近摇头晃脑的E,“想吃法国菜?”
“是啊!”
“很好。”博斯点点头,“吃一顿,这个学期大家就勒紧裤腰带到食堂过吧。”
“不要,我死也不要去食堂!”甜心惊恐地说,“大师傅拿洗脚盆装炒好的包菜,太恐怖了。”
“不对,”毛毛说,“不是大师傅用洗脚盆装包菜,是大师傅用装包菜的盆洗脚。”
“请问有什么区别?”甜心觉得更恶心。
“是啊,我亲眼看到大师傅连米都不淘,接了水直接上锅蒸。”
“那算什么,我还看到熬汤时,大师傅站在旁边抓头,头皮屑下雪似的飘。”
“咦——”E被这群女生恶心得捧着茶杯不敢喝,“好了好了,不吃法国菜,不吃总可以了吧?”
博斯拍拍E,“今晚上吃海鲜好了。”
他话音刚落,社团活动室的门“咚咚”响了两声。声音很轻,听起来敲门的人很犹豫。
廖思危在门口徘徊,不知道那扇门后面会是什么样凶神恶煞的劫匪。她一遍遍给自己打气:钱就算了,至少把证件要回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发现是虚掩着的,于是打算推,不过手还没碰到,门就自动开了。
莫非我有特异功能?廖思危半惊半疑地看着自己伸出去定在半空的五根手指头。
看着她手爪子的还有E。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生,“小姐,厕所还要再转个弯。”
吃喝党的活动室邻近公共厕所,四年没换过地方。课余时间和三餐饭后,吃喝党老巢后面总是格外热闹。
“我找吃喝党、不,美食研究会。”
廖思危窘迫地说,她认得这个男生。曹杰说他叫赵悲,高瘦挺拔,头发染成一撮金一撮红,还真符合不良青年的造型。
“是你啊。”E认出了她,非常热情,“怎么,是不是想入社?”
廖思危点了点头,“我对美食也很喜欢,可不可以……”
“帮主!帮主!”E扯开喉咙喊道,“所有人都过来,我们后继有人了!”
博斯打游戏打得来劲,PS2手柄都快被他拆散了。他根本不理会E的嚎叫,直到过关斩将得以喘息,这才回头一瞥。廖思危万古不变的长辫子发型,让他马上就想起了那张图书证上的一寸彩色照片,“是你啊,什么事?”
廖思危没听见“是你啊”,只听见“什么事”,结巴道:“我、我想加入你们社团,能、能行吗?”
“你想加入?”博斯“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廖思危却紧张得快要一屁股坐下去了。
博斯一步步慢慢地走过来,廖思危一步步慢慢地后退着,很快陷入绝境(或者说是佳境?),背抵墙壁,形成一个非常经典的便于登徒子采花的局势。
角落里传出嘻嘻哈哈的细碎笑声,其他几个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缩在旮旯里咬耳朵。虽然他们此刻言行举止活像动物园假山上的猴子,但是廖思危觉得自己才是被赤裸裸观赏的对象。
“请问需要什么入会条件吗?”
博斯终于把注意力从天花板转到廖思危这个大活人身上来,语气带着笑意,“喏,你看到了,我们都是大四的学生,等我们几个一毕业,社团就得解散,到时候剩你一个人不好处理。”
“那就解散吧,我到时候再说。”
“那么多社团,你都没兴趣?”
“我、我也喜欢研究吃的。”
博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不发一语。廖思危委屈极了,这些人是不是都以无形使别人感到紧张为乐事?
为了躲避目光,廖思危往窗台上的几盆植物看去,大蒜、香葱、仙人掌,还有一把伞。
“那好吧,”博斯突然开口,“你带我们去一个地方吃饭,什么样的菜不管,但必须得价廉物美。”
廖思危的思绪被硬生生拽回来,“什么时候?”
“随便。我们什么没有,就是时间多。”
“那好吧,”廖思危干脆地说,“周末我再来。”
“等等。”博斯叫住了她,“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你从这儿拿把伞走吧,别忘了周末还回来就行。”
廖思危点点头,到伞架面前不假思索地拿了自己那把黑色的老雨伞,走出去。
“今天会下雨?”E诧异地看着远去的廖思危,“帮主,你听的是伦敦还是纽约的天气预报?”
“闭上你的嘴。”博斯把若有所思的目光转换成冲锋枪的子弹,恶狠狠地射向E。
“你不会真的想吸收新成员吧?”甜心掩着嘴嘻嘻笑道,“她看起来可是个好学生,搞不到经费的哟。”
“我有数。”博斯正儿八经地回答,突然促狭地望着天花板,“至少能蒙顿饭吃,也不是坏事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帮主真奸诈!”
“全世界最奸的就是他了!”
一眨眼到了礼拜六的上午,全体吃喝党成员衣着邋遢地等在活动室里,把一天的命运交给姗姗来迟的廖思危。
“她怎么还不来?”毛毛不满,“我饿了!”
“是啊,该不会这两天都在大街上转悠着找馆子吧?”安菲说,“就是转到隔壁市里也该回来了。”
博斯正在接听电话,声音懒洋洋,“好,知道了。”挂上听筒,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发号施令,“全体去公共汽车站,不许反对!反正是底站,都有位子坐。记住不许和孕妇以及老弱病残打架,不过可以吵架。”
颠簸了十站、来到一个居民区附近,廖思危在站台上朝他们挥手,“没堵车吧?”
“还好。”博斯随口答应道,“这是哪里?我怎么看着像居民区啊!”
“这本来就是居民区……”廖思危迟疑着开口。
“哦,我想起来了,报纸上说居民区里也有不少老字号。”E有心给廖思危解围。
博斯哼一声:“无所谓,只要价廉物美就可以。”
穿过街,廖思危指指店门,“就是这里。”
“小香厨?”甜心仰着脖子念,“好土的名字。”
“你吃菜又不是吃招牌,土不土有什么关系!”安菲数落道。
“好香。”毛毛深深地吸气,“我更饿了……”
周末的客人比平常多一倍,可惜店太小,只有几张桌子,不少人只得在门口的等候区等待。
“生意蛮不错的样子,我去拿号牌等位子。”E刚抬腿,廖思危拉住他,“不用,我给你们留好座位了。”
“太体贴了!”E对廖思危的印象分高得不能再高。
廖思危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把他们带至靠窗的1号桌,阳光暖暖地洒在桌椅上,菜单已经摊开,“随便点吧。”
博斯看也不看,合上菜单交给廖思危,“你好像很熟,那就你做主吧。”
廖思危略一迟疑,笑着点头,“好,那你们等一下,很快就好。”
博斯偏过头,廖思危站在柜台,跟老板娘模样的中年女子说着什么,两个人有说有笑十分熟悉的样子。老板娘点点头,从身后的冰柜里拿出啤酒汽水,朝他们走过来。
“很快就好,先喝点东西。”
“哇,老板娘你很漂亮,有没有四十岁啊?”E刚一开口就被甜心瞪住。
女子哈哈大笑,“你真会说话,这些酒水算我请客,你们随便吃啊。”
“真的假的?”E热火朝天地跟老板娘侃大山的当儿,博斯再度瞥向柜台,站在那里的是个陌生女孩,见他看向自己,还微微笑了一下。
廖思危始终也没有出现在席间,随着冷盘和热炒一一端上,吃喝党们饥饿的肠胃充分有了用武之地,第一道辣子鸡丁就让毛毛和甜心抢得差点打了起来。
“别人家的辣子鸡丁都是在辣椒里面找鸡,这盘是在鸡里面找辣椒哎!”E惊喜不已,“而且盘子这么大,这家店太正点了!”
“就是不知道多少钱。”安菲也很满意,“我看只要不超出30块就算很便宜了。”
博斯夹了一块,放入口中慢慢咀嚼。E对他的德行很了解,博斯反对浪费,而且对食物要求不高,3块钱一盘的鸡蛋炒饭照样吃得津津有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懂美食,这家伙曾经在一家全市知名的西餐厅里对一道牛排横加指责,口若悬河直到把大厨郁闷得摔帽子走人。他当时那种挑剔刁钻的神情此刻正清楚地浮现在眼角,E也不明白博斯何必对一家家常菜馆里的辣子鸡丁这么在乎。
E吃了一块,咂吧着嘴嚼了嚼,然后捣博斯,“帮主,味道还不错吧?”
博斯点点头,放下筷子,那副悠闲同抢夺中的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是很不错。”
“那你还不吃?”E很不解。那群女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形象,个个吃饭有如蝗虫过境,跟她们谦让迟早饿死。
博斯拉开一听啤酒,抿一口,“就是因为味道不同寻常,才不能一下子囫囵吃光。”
E琢磨了一下,马上放弃,操起筷子投入战斗,“我懒得跟你嗦,再装斯文连骨头都没得吃了。”
直到上了八菜一汤,廖思危才出现在桌旁,安菲急忙给她腾位子,“你跑哪去了,我们都干掉一半了!”
廖思危匆匆坐下,迫不及待地问:“味道怎样?”
E第一个开口:“好!”
他左边的甜心接着,“大好!”
毛毛嘴里塞得满,只用筷子点一下面前那一大堆骨头就继续吃。
安菲亦点头,“如果价钱也合适,那就没道理不合格了。”
“你们肯收我啦?”廖思危喜出望外。
众人整齐地摇一下头,同时伸手指着博斯,“得这家伙拍板才行!”
廖思危于是专注地盯着博斯,其他人也一致等他答复。
博斯沉默片刻,开口:“你要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这家餐馆的。”
“不用发现啊,”廖思危笑道,“我打出生起就在这家店里了。”
博斯赶紧把易拉罐拿开,但啤酒还是无法避免地顺着下巴流下来,“你说什么?这店是你家的?!”
廖思危也紧张起来,“自家的店是不是不算数?”
E响亮地拍了一下桌子,“谁说不算数!不用再考虑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吃喝党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