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令连君轩想起皇都那些所谓的家人,忍不住冷笑起来。心想他这个样子那些人才更放心,若他当真知礼又出众,他们更要寝食难安了。
想着,吊儿郎当的回嘴,“我自小就这样子,你看不惯就别来啊。”
“臭小子,你以为老子愿意来啊,还不是你惹祸招灾,把徐家小子打折了腿,否则我何苦跑过来给你善后擦屁股?”连老爷子人老成精,见孙子脸色不好,赶紧插科打哗把话题引到旁事上。
一听见这事,连君轩不屑的撇撇嘴,但原本眉眼间的三分戾气却淡了许多,俊朗的五官在阳光下越发夺目。
“你以为我愿意动他?是他主动讨打,我难道还缺力气不成?”连君轩低头从坛子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借此压下眼里那一抹愤恨和委屈。
即便祖父再问他多少次,他也不会说那人是受了皇都那位嫡兄的指使来找茬,他才含怒出手,顺带让那位嫡兄把自己这纨绔庶弟看得更低。不过待他羽翼丰满,待他再也不愿忍耐性命随时受到威胁,他定然……
这般想着,他顺手灌了一口汽水,结果一路而下的清爽,意外的驱散了他胸中的憋闷,末了一个大大的饱嗝,更是好像宣泄掉所有火气。
“咦,老头子,这什么汽水当真好喝,你快尝尝!”
“什么,你这臭小子胆子真大,你也是第一次喝,居然就敢送到我跟前来。”连老爷子抬手给了孙子一巴掌,嘴里嗔怪,脸上却没有什么怒色。
“你这老头子,这里可不是皇都,没人处心积虑要谋害你。赶紧喝,你不喝,我可都喝了。”说着,连君轩当真抬手又灌了一碗。
连老爷子见此也有些急了,赶紧把自己那碗也端了起来,喝罢也是赞道:“真是好东西,虽然酸酸甜甜的有些像婆娘喜欢的味道,但这份清凉太难得了。若是当年行军路上有一桶这东西,许是能多活几百好兵。”
连老爷子三句话不离本行,末了示意孙子再倒一碗,又嘱咐,“连强他们的老子都是我手下的亲兵,忠心无疑,你平日一定要善待他们,有事也尽管吩咐他们去做。”
连君轩感激老太爷对自己的维护和安排,难得正色应道:“是,孙儿记下了。”
连老爷子望着虽然心存芥蒂,但日渐优秀的孙子,再想想皇都将军府里那些娇惯长大的孙子孙女,忍不住感慨万千,但最后都化成一声叹息,“明日陪我上山,该去祭拜了。你孙师傅身子怎么样?”
“他老人家一切都好,时不时撵的我满山跑。”想起尽心教授自己武艺的古怪脾气师傅,连君轩脸上带了笑,答过话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探究,“老头子,那些坟包里埋的到底是什么人?”
连老爷子也照旧摆手拒绝,“不要问,该让你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祖孙俩再次陷入了沉默,连老爷子不喜酸甜滋味,喝过两碗就停手了,倒是连君轩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间把大半坛子的汽水都灌进肚子里。
待丫鬟摆好午膳,他却是一点胃口也没,还饱得直打嗝。
杨柳儿不知道连强少嘱咐了主子一句,倒是替她小小报了当日的踩踏之仇。这会她正兴致勃勃地坐在灯下记帐,杨杏儿则摆弄着几块布料,预备给父亲和两个兄长做衣衫。
眼见时序进入三月,早晚虽然还要穿夹袄,但午时却能穿单衣了,杨山在家里忙农活还罢,顶多有个人情过往走动的时候才需要穿新衣,但杨志已经快二十岁了,随时都会有媒人上门,到时候去相看未来嫂子怎么能不穿件新衣?就是杨诚要回书院读书也不能穿旧衣进城。
杨杏儿眉头微微皱着,心里不断琢磨着什么样式才时新又体面,昏黄的油灯光照在她的睫毛上,眨动间,褪去了平日的泼辣和强势,倒显出几分温柔之意。
她忙了一阵,偶尔抬头见得小妹半跪在炕上写写画画,心里忍不住又开始犯猜疑。虽说小妹原本也不是个呆笨的,但大病一场之后却变得出奇的聪明,有些时候甚至让她觉得陌生。
那日小妹说会赚银钱让家里过好日子,她根本没当真,但如今只过了三五日,她就坐在灯下缝新衣了,再不用为难如何把冬日的罩衫改成单衣,还能不露痕迹又齐整。
难道是故去的娘亲保佑?
但不管如何,小妹总是她的小妹,总是杨家最小、最疼宠的女儿……
杨柳儿不知自己的狐狸尾巴已经早被慧眼如炬的姊姊发现了,她正在为以后的“金光大道”欢喜。末了又点了一遍存银,欢喜的收了账本,提议道:“阿姊,咱俩的柜子倒出一口呗,我有东西要装。”
姊妹俩的闺房炕尾摆了两口樟木大柜,这是陈氏当初带来的嫁妆,两人平日放些四季衣物,白日里就把被褥迭上去。如今要倒一口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杨杏儿连头都没抬就应道:“好啊,你自己折腾,别把衣衫都弄乱了。”
杨柳儿望着忙碌的姊姊,笑得好似一条发现梁子上挂了咸鱼的小猫咪……
日子像流水一样慢慢过去,四月马上就来临了,柳树沟的旱田里家家户户蛰伏了一冬的麦苗早就苏醒过来,节节拔高,抽穗,就等着喝饱雨水开始灌浆结粒。而那些打算种谷子和玉米的旱田被镐头刨过,肆意裸露着浅黄色的土层,远远望去显得分外斑驳。
有些心急的老人已经开始提起篮子,装好香烛,不辞辛苦的走去三十里外的道观求雨了。
因为若是老天爷不开恩,为了保证麦子丰收,他们就得凭借人力从十里外的金河支流挑水了。
两只木桶,一根扁担,只能浇炕面那么大一块麦田,那绝对是所有人的恶梦。
每年村里都有人因为这个累倒,光请医问药就几乎花掉一年的进项银子,但不累又得不到粮食,这是个两难的选择题。
而杨家今年除了四亩冬麦,还有四亩旱田及一亩新开的坡地,比别家更盼老天爷下场透雨。
杨山这几日望着越发勤快出工的太阳,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叹气。
家里两个闺女鼓捣的汽水,因为天气热,卖的越来越好,听说城里已经有酒楼每日订货,只要有客人进门,就先上一碗给客人解渴、尝个新鲜。左右一碗才两文钱,哪个酒楼掌柜也不会吝啬,毕竟哄得客人欢喜了,一打赏就是几钱银子,多少桶汽水都买回来。
他虽然不知道闺女到底赚了多少钱,但也不曾开口问,只从家里迅速还了外债,还有饭桌上顿顿不断的荤菜就能看出一二来。
按理说,家里日子好过,他应该欢喜才是,但农家人终究是以田地为根本,老天爷不下雨,今年岂不是要欠收了?
杨山正在担忧着,就见杨柳儿和杨杏儿姊妹俩都一身豆绿色新衫子,下搭月白色的裙子,打扮的清爽又干净,说说笑笑的从城里回来。
姊妹俩一踏进家门就见父亲皱眉蹲在石磨旁,一下就猜出了一二,杨杏儿给小妹使了个眼色,同父亲打个招呼进屋了,杨柳儿则笑嘻嘻的凑到父亲身旁坐了。
“阿爹,你今日没下地啊。我今儿听摊子旁边的算命先生说,过几日就要下雨了。”
“真的?”杨山大喜,连声追问,“那先生有说是多大的雨吗?小雨可不够麦子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