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小采睡眼惺忪,“咦,副会长?”
“清潋在吗?”他淡淡问道。
“清潋姐?”小采转头去看,“在啊,副会长找她有事?”
藤祈还未回答,小采便走回去拍拍床上的人,“清潋姐,清潋姐……清潋姐?”
他立刻闪身入房,无视其他被吵醒的女生的惊诧。小采的动作已由拍改作摇,清潋却仍如一具毫无知觉的木偶般紧闭着眼睛。藤祈伸手去探,解面阴凉,并未发热。
“清潋,清潋?”他低唤,轻拍她的脸颊。
清潋突然动了动,蹙眉喃喃说着什么,眼睛却仍是闭着的。
他移近细听,她翻来覆去只是说:“对不起……”
藤祈将她拦腰抱起果断道:“我送她去医院。”
清潋却突然更不安了,眼睫抖动,手臂半举欲抓住他,“不要……医院……”
他顿步,她不想去医院?蓦地想到什么,他低头轻声道:“好,不去医院,我们先回家。”
男声那边似乎也被惊动了,司徒宏人打着呵欠走出走廊,“怎么这么吵……咦,清潋回来啦,她怎么了?”
“可能是昨晚受风寒了,”滕祈不欲多说,“你们回去睡吧,我先找车送她回家。”
“回家?为什么不去医院……”司徒宏人的话音不易觉察地一顿。
“她不想去医院。”滕祈抱着清潋脚步不停。
清潋姐为什么不想去医院?紧跟在他身后的小采不由疑惑,蓦然想起她们是地府中人,这副身体也并非与普通人全然相同。这样的话,还是把清潋姐送回地府比较好吧?
她正要开口,滕祈已拦下一辆计程车钻了进去。未及细想,她也打开后门坐进去,不料身后跟着撞进一个人。“哎哟!”她与司徒宏人同时捂住额头。
“B城?那可不是我的运营范围,我们不出城的。”计程车司机刚想踩下脚刹,手上抱着女孩的少年蓦地一眼斜过来,他立刻吓得魂飞魄散,欲踩刹车的脚转而去踩油门。这少年仔,眼神怎么煞是恐怖!
半天的车程在司机的卖命狂飚下两小时就到,期间小采一直想开口,藤祈脸上的神色却让她几次将到口的话语又吞了进去。车子在熟悉的街道停下,藤祈扔下车资抱着清潋欲走,突然又回头,“小采,如果你能帮得上忙,上我家找我们。”
清潋住在藤祈家?被扔在车上的两人面面相觑。
“你会不知道?”
“不知道呀,清潋姐只告诉我她在校外找到房子住了而已。”
藤祈将清潋抱回她的卧室,她的呼吸平稳,手足却很冰凉。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将她圈在怀里坐到床上,拿被子围了两人。将脸贴上清潋凉凉的面颊,他只希望小采会打电话过来。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和门铃都毫无动静,怀中的女孩却突然暖了,然后体温节节升高,面色潮红,额上渗出汗滴,竟似又发起了烧。他连忙扶了她躺下,进浴室拧了条手帕,搭在她额上降温。
接下来的时间清潋的体温一直维持在39℃,不升也不降,藤祈换了好几次手帕,一边不停地拭去她脸部的汗。可汗却似源源不断地渗出来,没一会清潋的上衣就已半湿。这样下去似乎不妥,该帮她换下湿衣服,他犹豫了一下,手伸向女孩衬衫上的纽扣,却又在半途中停了。挣扎了半晌,他转身打电话,“喂,是我,你能不能尽快过来一趟?”
“真没用,连女生的衣服都不敢脱。”藤妈妈坐回椅子上,没好气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我像你这么大时,都快要有你了。唉,看来我抱孙子无望了。”
藤祈坐在床沿,低头静静地凝望安详睡着的女孩,半晌才抛回一句话:“老妈,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脸皮比墙还厚呀?”“什么脸皮比墙厚,那叫做勇于追求幸福!”一个小茶匙凌空飞过房间,正中他的后脑勺,“放心吧,清潋小妮子只是发烧,现在体温也降了,呼吸也平稳了,看她这样子今晚应该没事,你不用像守丧那样绷着脸。”
见儿子充耳不闻她不由抿嘴一笑,“等清潋醒后我一定要告诉她,好好取笑你一番……好了,我该走了,再不走护士长就要哭着来找我了。”
“我送你下去,”藤祈终于有了反应,他将母亲送至巷口等候的计程车前,低下头,又慢慢抬起,“对不起,让你这样跑一趟。”
藤妈妈回身看他。儿子已经比她高出了一个头,长得像她个性却与他老爸如出一辙。她微笑,“傻瓜,我是你老妈,用得着这么客气吗?而且整天待在医院,能溜出来一趟也不错啊。不过告诉我,如果我来不了,你会怎么做?”
“你知道的。”
藤妈妈霎时笑不拢嘴,大力拍拍儿子的肩,“我突然又觉得抱孙子有望了,快点回去陪清潋吧!”
看着计程车绝尘而去,藤祈冒着冷汗按住肩头,积了十几年的怨愤终于哼了出来:“孙子还没抱到,儿子就先给你拍死了!”
清潋醒来时,窗外已微微泛着曙光,隐隐有鸟叫声透过厚厚的窗帘传了进来。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
“奇怪,怎么这么口渴?”她喃喃,下床去找水喝,却差点在床边摔了个跤。
“什么东西?”她回身看地板上绊了她一下的物体,“咦,藤同学怎么会睡在这?”
她蹲下,在她床边打地铺的藤祈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微蹙,额上还冒着细密的汗花。
“不会是生病了吧?”清潋伸手欲探他额头,手腕却突然被紧紧抓住,吓得她坐倒在地。藤祈蓦然睁眼瞪着她,眸中飞快闪过种种神色:恐惧,惊喜,讶异,气愤……以及许许多多清潋无法辨认的情绪,但也就是一刹那,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回复了清醒时的平静深邃。
他坐起身,睇住清潋的脸,“你好了?”
“什么,我一直很好呀。”清潋有些莫名,“藤同学,能不能放开我的手,有点疼耶。”
藤祈仿佛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握着她的手腕。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他松开五指。
清潋偷偷甩甩酸麻的手腕,暗暗咋舌:藤同学的手劲真大。
“你做噩梦了吗?”什么梦这么恐怖,会令藤祈吓出一身冷汗?
“嗯,”藤祈似乎不欲多言,又看她一眼,“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为什么一直问这种问题,发生什么事了吗?清潋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处,讶道:“我很好,可我们不是还在民宿吗,什么时候跑回来的,我怎么不记得?”
藤祈闻言凝望她,“你昨天生病了,我们坐计程车赶回来的,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嗯……”清潋皱起眉,脑中却一片混浊,见藤祈一直盯着她,她干笑,“好像有这回事呢……记不大清了。”
“你……”那天晚上到底去做什么了?
“嗯?”
望着清潋探询的清澈双眼,他决定放弃,“没什么。”不管是不是真的不记得,她没事就好。
“你还是再睡一下吧。”
“还睡?你不是说今天是周一吗,那我们该上学了。”
正要走出房间的藤祈闻言回头,又盯了她半晌,“你确定你没事?”
“我很好呀,”清潋做了个精神百倍的动作,又不好意思道,“不过……就是肚子有点饿。”
“等我一下。”藤祈点点头走出门。她不由在背后窃喜,耶,又可以尝到藤祈的手艺了!
藤祈先回房间浴室洗了个脸,镜中的少年湿漉漉地望着他,神色安然,唇色却有些苍白。最近状况总不太好呢,他想,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随身携带的小盒子。
“清潋姐,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高二(2)班的微机课上,小采对坐在旁边的清潋说,一边情绪激动地敲着键盘。
“还好啦,哈哈。”奇怪,为什么每个人都一副她差点要死掉的模样,而她自己却没半点印象呢。
“我吓得就要联络地府,结果你知道谁出现了吗?孟婆耶!地府资历N老的孟婆耶!”她与孟婆唯一的交集就是喝过她几碗汤以及在地府会议上见过几次面而已。她差点魂飞魄散,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被罚重新投胎了呢!
“婆婆?她怎么会来找你?”
“我也不知道,她只是说你会没事的,叫我不用惊动地府的其他人,我只好照她的话等等了,今天早上看见你走进教室时真是松了口气。”
“是吗?还真是奇怪,回地府后一定要找婆婆问一下。”婆婆不知多少年没离开奈何桥了,会是什么事这么不同寻常?见小采噼里啪啦不停地敲着键盘,她好奇探头过去,“小采,你在做什么?”
“这次真是吓到我了,我怕再有这种情况,刚刚跟组长申请过了在地府网上资料库里开发一个‘寻医问药’系统,专门放置非人类身体异常的资料,我现在正写‘网上医生’的自动诊断程序。”
“小采……”你好厉害呀!都已经修炼到这种境界了吗?亏清潋姐还一直担心你会成为玩物丧志的同人女,相形之下……
清潋回头,刚刚在QQ上钓到的不知是人是鬼的小美眉恰好发来一条信息:“地狱先生,你的名字好酷哦,长得是不是也一样酷呢,我们视频一下吧?”
她满脸黑线地把这位“红粉骷髅”拉进黑名单。
“清潋姐,我刚刚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小采突然又问,“地府的资料库会不会也像人间的网络那样崩溃呀?”
“放心吧,哪有说崩溃就崩溃,即使崩溃也有备份。再说了,就算B栋的网络全部瘫痪,还有A栋的藏书塔呢,那座塔可是原子弹爆发也塌不了的。”
“唔?”小采颇感兴趣,“我很久以前也听说过那座塔,不过现在不是荒弃了吗?”
“所以说现代的东西真是可恶,我爱死那座塔了,虽然查资料慢了点,可是过程好玩多了。你知道吗?每一个朝代的人间百态都存在里面,进去就像是回到过去的人间一样。”
“这么好玩?”小采瞪大眼睛。
清潋道:“更好玩的是,虽然一般情况下地府的鬼差进去都像看电视那样,你看得到我,我看不到你,但如果他曾在那个朝代出任务到人间,那么他就可以附身在过去的自己身上,重温当时的情境。你想想,自己的思想可以自由活动,可是行动说话都只能照历史去做,就像一具身不由己的木偶,那种感觉多诡异!”
“那清潋姐你在A栋待了这么久,有没有尝试过呢?”
“当然……”清潋得意接口,却蓦地停了下来,“当然……应该有吧……”有吗?应该是有的,虽然地府原则上禁止这种体验,可依自己的好奇性子……但是她好少上人间,以前去查资料时似乎也刻意避开某一层……她在躲避什么?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来人间?
见她面色迷惑,小采不由紧张兮兮起来,“清潋姐,你不会又觉得不舒服吧?”她的“网上医生”才建到一半而已呀!
“不是。”清潋摇摇头,奇怪,怎么觉得脑中有个地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