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清潋!”他笑嘻嘻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不知为何她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但今天她不想与他斗嘴,只从鼻子里应了一句:“嗯哼,司徒同学。”
“司徒同学!”司徒宏人像见了鬼似的大喊,竟伸手欲探她的额头,“清潋你脑子烧坏了吗?平时你顶多会说个‘干吗,狐狸男’,怎么会用上这么恶心的称呼?”
清潋缩头躲过他的爪子,“我干吗要叫你‘狐狸男’?”
“这要问你自己呀!你自己说我的眼睛像狐狸一样又奸又猾,你不知道我有多打击!”这是正宗的帅哥眼好不好!没看到流川枫的眼睛迷死了这么多小美眉吗,偏偏要学樱木花道叫他狐狸男。
对耶,她是这样说过。清潋抬头扫了一眼他的狭长双目,不知为何竟感到恶心,不欲多看。
“你这是什么眼神?清潋同学你太伤我心了,想当年你在白蛇坡上满眼放光无限仰慕痴痴地盯着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终于发现我的魅力了呢。”司徒宏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白蛇坡……真是令人不舒服的名字,那时她干吗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瞪着司徒宏人?奇怪……
看着她一脸迷茫的样子,司徒宏人眸光闪烁,意味深长地低语:“清潋,你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清潋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摇摇头,她不再多想,朝校门口走去。
“清潋。”刚出校门口,身后又有人淡淡唤她。
清潋回头,讶道:“藤同学,你今天没有活动哦?”
“嗯。”藤祈走到她身边,将她拉到人行道内侧。
“那我们可以一起去医院看藤妈妈了。”
“不用了。”见她不解看他,藤祈解释,“我妈交代说你病刚好,不用跑来跑去太累。”连带他也被勒令好好守着清潋,否则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是这样吗……你的脚踏车呢?”
“被社团学弟借走了。”两人说着,就走到了公车站牌。
与藤祈并肩站着等车,清潋的目光频频移到他身上,终于引得他睨她,“你在看什么?”
“没有,只是第一次和藤同学一起等车,感觉很新奇。”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仅到藤祈的肩头,从侧面看藤祈的下颌又尖又细,刀锋般锐利的感觉,挺直的背脊也很像一把锋芒尽敛的剑。
“无聊。”藤祈淡应一声,抓起她手肘,“车到了,快上去吧。”
车上已没了座位,但也不算拥挤,可是到下一站时涌上大群的下班族,车厢霎时变成沙丁鱼罐头。藤祈把清潋推到后门栏杆旁的边角,一手抓住吊环一手扶着栏围出一个小小空间。
清潋盯着自己与他同放在车栏上的手,注意到他指甲的形状比普通男生的要圆润好看,虽然关节很纤劲有力,可仍是能看到白肤下面淡青的血管。这么说起来,藤祈的肤色确实比一般人要白,有时会给她病态的感觉,可在生活中他扮演的却是强者的角色。并不是那种一般意义上耀眼的强者,而是不动声色就会让人心生依赖那种,因为他似乎从未迷茫怀疑过,总是直直地望着这个世界……
她微抬眸,目光移到藤祈尖细的下颌上。藤同学自己也许都没发觉,他总是会不经意对她流露出保护的姿态,让她很怀念很怀念,似乎在什么时候也曾被人这样保护过,那人的背影也很挺直。是谁呢?那种混浊的感觉又来了,有点恶心……“怎么了?”发觉清潋脸色异样,藤祈警觉道,“是想吐吗?”
车恰好在这时到站,他搂过清潋迅速下车。
她的脚一接触地面,立刻冲到路面干呕起来。嘴巴干干的好难受,什么都吐不出来,可就是停不住,像是有谁在脑中尖叫:“吐啊!快吐出来——”
吐……什么?她筋疲力尽,软倒在旁边男孩的臂弯中。
小巷静谧,从两旁窗口透出的灯光交织成一片朦胧光幕,她侧头望着墙壁上,她和藤祈的影子,有些闷闷不乐地道:“藤同学?”
“嗯?”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真丢脸,地府的鬼差竟然会害人类的病。
藤祈的脚步一顿,半晌才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觉得吗?我好像什么事都做不好,又胆小怯懦,碰到麻烦的事只会装傻。”不像小采,虽然比她还胆小,可是IQ200又怪力又千杯不醉;司徒宏人看起来是有点欠扁,不过人缘好个性搞笑干架超恐怖,更不用说这个现在背着她的男生了……呜,越想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藤祈沉默,清潋不禁怀疑他在强忍着不说出“你现在才知道啊”这样的话来打击她,却听见他突然开口:“你是有很多事不擅长,可是不会逃避。”从她啃教科书的样子就可看出。
咦?
“胆子很小,所以才很好玩。”他可不希望看到一个不会被他瞪得瑟瑟发抖的清潋。
咦咦?
“至于装傻,我妈不是说过这样的笑容很可爱吗?”
咦咦……咦?
藤祈侧脸,神情在灯光下似笑非笑,继续道:“……当然也包括傻笑。”
仍不忘损她!清潋报复性地搂紧他的脖子,勒死他!
“不过藤同学,被你这么一说,我心情好多了耶。”而且她突然记起,自己好像至少有一个优点就是坚持,至于坚持什么,一时想不起来了,“你这种奇怪的安慰方式挺有效的。”
“嗯哼。”当然,要转移这个单纯女的注意力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藤同学,我怎么好像看见你的尾巴翘起来了。”
玩笑话还没说完,藤祈突然停步,清潋感到他的肩膀似乎僵住了。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们的家就在面前,只是铁门却是敞着的,上面被人用颜色很深的漆胡乱涂画了什么。
她眯眼细看,那六个狰狞的血红大字是:“狐狸精,去死吧!”
早上清潋睁开眼,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地府的鬼狱之中。她呆望着被画得鲜血淋漓的墙壁半晌,才慢慢记起昨晚的事。她下床打开衣柜,取出唯一一套没有被撕成布条的校服换上。
客厅里被掀翻的沙发、桌子都已被扶了起来,地面上的碎玻璃已被扫净堆在墙角。她环视一圈,除了缺了玻璃的窗户,惨不忍睹的墙壁,凹了一块的冰箱门,成了三脚猫的圆椅外……基本上没有留下其他被人破坏的痕迹。
藤祈的房门紧闭,似乎还没醒来。昨晚他们收拾到半夜,藤祈翻出唯一一条完好的床单赶她去睡,她不知道他又独自清理了多久,不过肯定很累了。正想着,楼梯上有了动静,藤祈衣着整齐地走上来。
“藤同学,这么早就起来了?”
藤祈淡应一声,脱去口罩,神色平常。
该不会一夜没睡吧?清潋的目光跟着他移动。除了初见到铁门上那些大字时流露出来的一刹那的异样,在接下来的清理中藤祈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像是早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对破坏者是谁也兴趣缺缺。
等藤祈从房里拿了书包出来,清潋尾随着他下楼。铁门已重新上了漆,盖住了那些字,她更加肯定藤祈一夜没合眼。今早巷子里的行人似乎有点多,而且眼光有意无意地瞄向他们。经过几个提着菜篮的妇女身边时,清潋敏感地捕捉到细碎耳语——
“看到了吗?就是那家……”
“……原来……早就说了……房子这么大还躲在这种地方……”
“报应,被人家找上门了……破坏家庭……”
“有其母就有其子,瞧他跟那女孩……”
她心跳不由急促了起来,一只手不自觉地扯上藤祈的衣袖。他身形微滞,反手慢慢将她的手握在掌中,目不斜视地走过那些闪烁的眼光。直至走出巷口,他才放开她的手。清晨的公车站人寥寥无几,他一直侧脸望着公车将来的方向,仅留一个背影给她,清潋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我帮你找其他房子吧。”藤祈突然说。
“耶?”她蓦地抬头,“为什么?”
话一出口清潋便知道了答案,“嗯……那好吧,对不起,害藤同学被人误会了……”人间现在对异性往在一起仍是抱着异样眼光。
“我没关系!”藤祈突然扭头打断她,神情微恼,“你不习惯被人指指点点对吧?难道还想在这里住下去吗?”他不想再看到清潋今早小心翼翼的不安神色。
清潋恍然,不由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还以为藤同学在怪我呢,今早我只是第一次碰到那种场面,有点吓到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啦!倒是藤同学是否该报警呢,省得下次又发生这种情况。”
“用不着那样做。”
“可是……”
“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藤祈直视前方,肯定地说。
清潋不再坚持,“那你就更不能赶我走了,我都住出感情来了,那些闲言碎语不会维持太久的啦!”开玩笑,她好歹也是地府的鬼差,经手的鬼魂不知多少,人类的劣根性怎么会不了解?
“……谢谢。”藤祈令人意外地吐出这两个字,随即又想到什么,“请你不要告诉我妈妈这件事。”
学校一如平常,没有人能从藤祈的神色中得知他家昨夜曾经历过一场浩劫,今天唯一不平常的事是司徒宏人没来学校,但清潋倒也不在意。一天很快过去,放学时她与藤祈一同去学生会,竟在走廊上碰到脸上带伤、现在才来学校的司徒宏人。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既没有上前逗她更不像往常那样黏住藤祈,漠然地擦肩而过。
“清潋,”藤祈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说,“以后离宏人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