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会还在混乱地进行着,他再次关掉电视,结束女人与男人誓约之吻的画面。
「她演的吻戏里,就和你演的,最赏心悦目、最唯美。」
罗煌放下紧捏于掌中的遥控器,手背浮泛的青筋消平。他离座,转过高大挺拔的身躯,步向站在客厅廊道通口的潘娜洛碧。
「大爵士已经走了。」潘娜洛碧望着他。
罗煌定止长腿,表情也彷佛定止了,活脱一尊橱窗完美模特儿。
潘娜洛碧甜灿灿地笑了起来。「你自由了!」张开双臂,给他一个大拥抱。「开心吧!」相信她,没有什么比人身自由更可贵、更令人开心的,这值得开十二瓶皮耶爵庆祝。「我要煮一大桌菜,弥补你被虐待——」
「我没有被虐待。」罗煌双掌放在她肩头,轻轻拉开她。「谢谢你,潘娜洛碧小姐。」
潘娜洛碧美颜柔敛。「你真是乖孩子——」
「妈妈,你叫我吗?」穿着功夫道服的小男孩淘气地跳出来。
「小铁!」潘娜洛碧插腰叫道。「你躲在桌子底下做什么?」
小男孩愣了愣。「我没有啊……」摇头又摆手。「是桌子搬不开,我才在下面。」拍拍木头大圆桌。
那是被砍掉的橄榄树就地打磨成形,粗实的弯拐桌脚都是根,深扎烧砖之下的大地,当然搬不开。这屋子建地本是一片滨海橄榄园,被人买下,盖旖色佳宫殿。
潘娜洛碧朝儿子招手。「过来,你不要调皮。」
「没有调皮。」小家伙跑到罗煌身边,拉拉他的大掌。「罗煌哥哥,你这次可以住下吗?可不可以住好几天啊?不要一天两天,这样我不够学功夫……你教我很多功夫好不好?你和爸爸不在的时候,妈妈以前的老板都来弄得乱七八糟,他才是调皮坏蛋——啊!」
脑袋瓜忆及关键,一手指向电视机屏幕。「就是刚刚那个人!」
祭广泽吗?
「我想把他打飞!」小男孩说。
他也想把他打飞。罗煌沉敛眸色,摸摸小男孩的头。「我这次可以住很久,你想先学什么?」
「全部学。」小男孩声调高昂,很精神,小拳头开始挥动。「这样、这样……」左勾拳、右勾拳。「还有这样……」抬脚回旋踢,架势标准,颇具天赋。
「你筋骨不错。」手移往小男孩肩背,罗煌看了一眼皱眉的潘娜洛碧。
「没办法,这房子本来是他的,他喝醉就会走错门。」潘娜洛碧牵住自己的儿子。
小铁仰起清俊明朗的脸蛋,英气勃勃对母亲说:「妈妈,下次他再来,我已经学会罗煌哥哥的功夫,就把他踢飞,让他去当外星人!」
「这么暴力啊……」潘娜洛碧捏捏儿子的可爱鼻头。「这样不好。罗煌哥哥教你功夫,是让你强壮健康,懂吗?」
小家伙点点头,揪揪身上的衣服。妈妈买这个衣服给他时,有说过「道」的故事,可是妈妈以前的老板是个坏人,他要铲奸除恶。
「放心吧,他现在结婚了,家里有娇妻,不会再走错门。」潘娜洛碧一笑。这话不知是说给儿子听,还是说给罗煌听。
罗煌岔开话题。「他有留话吗?」他指景上竟。这些年,他跟着这位被他拐惑的少女的家长,受监视。景上竟在哪儿,他就得在哪儿。
这是苹果花屿对拐惑罪少年的惩罚,罚责行使权在少女家长手上,由他们决定如何监禁、监禁在哪儿,重点只在不让他接近她。
他被监禁在海上,偶尔在海下,一下去八个钟头是常有的事。
有时坐在封闭如牢的机器里,有时恶海就是铁笼,捕捉、挤压他每一寸反抗的意识。几次上岸,他忍不住将车开往大门有红锚、室内还有鹤灯的那幢屋,是景上竟开口「Blue Compass总部已不在那儿」,才将他拉回与那屋宇遥遥相对的港市郊区另一头。
不能自由开车走远,就在尤里西斯街继续被监禁。他成天看电视,透过框框架架见她身影。他这些年的生活——
海上监禁、陆上监禁,解除了,在她结婚的这天。
罗煌缓缓走回电视前,静静站着。无声无息中,挂壁屏幕忽地脱落。
「啊——」潘娜洛碧叫了一声,急跑而来。「你没事吧?」看看罗煌,瞅瞅地上。「怎么会这样……」她叫着。
「一定是妈妈以前的坏蛋老板!」儿子也来凑热闹。「他昨天昨天昨天昨天……」好多个昨天那一天。「有来我们家,还看电视乱叫乱叫!」小家伙提供线索。
「好了,小铁,你去拿医药箱过来。」潘娜洛碧看那屏幕似乎砸中罗煌的脚。
小铁呼噜回身跑出客厅,照母亲的话去办事。
「我没事。」罗煌盯着脚边的长方框体,想起那一幕誓约之吻。
她的新婚之夜会是怎样的?像他们住在一起那样吗?她夜里梦见领不到伊洛士的遗体,而哭醒。他紧紧搂着她,亲吻她,直到她不再哭泣。那时,她没提过一次继承者,抱着她,尝恋爱的滋味,比演戏还甜还深进骨髓里,这非戏,是梦成真。
他以为能一直如此,她依赖他,他呵护她,两人有果,不是继承者,是爱结晶。
但,破了。他太年轻,把事想得太美好,只能返回梦中,累积梦,等着她来买,再次,再次用她的吻买。
「打飞祭广泽……」
「嗯?」罗煌看向潘娜洛碧。
潘娜洛碧踢踢掉落的电视屏幕,耸肩挑唇,笑得有种柔媚的得意。「我突然想起来,怎么这么巧,小铁和大爵士今天都说相同的话——」
「他留言要我打飞祭广泽?」罗煌说。
「嗯,他上次喝醉开车撞进庭院,伤到一棵小橄榄树,还把它挖走,大爵士很生气。」这房子在当年「两爵协议坏事」时,易了主,她女奴的身分倒是没改变,继续帮「爵」类管理看守这儿。
前后两任屋主均是怪人,不过大爵士可亲多了。开车撞庭院的偷树贼,她真的没办法对付。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罗煌扯断悬壁的线路,拉起屏幕。「应该坏了。」行至落地窗前,打开玻璃门,一把将不必要的东西往外抛得老逹。
天蓝开了,饱满水似的,又远又近贴在她头顶。
港口方向,U艇出航,O艇泊靠。
他上岸了吗?住在哪儿?以前同居的小屋,还是有女人进驻、服务的Blue Compass最新总部?他不会忘了他有一张万年合约,锁在Red Anchor的保险箱里吧?
钥匙在她手中,密码在她脑中,她掌握权。她可以要他做任何事——演戏、保镳、男奴……
「罗煌,赶快来吧……」心底秘密无自觉地逸出红唇。
是思念太满,不自知。
这些年,她靠演戏发泄情绪,想哭、想笑、想大叫,全在戏里。没人知道,下了戏,她其实才在演戏,藏起所有的喜怒悲,更不曾快乐。
兄长握着家长权,破坏她忘却伤心现实的小小甜蜜。她永远记得那些大人闯进他们的小屋,弄暗一切,趁黑伸出数十只魔爪般的手将他拉下床,不这样,他们压制不了一身精实功夫的他。
他们说他破坏她的宁菲形象,影迷知道她生活不检点,她还怎么走下去。
宁菲不就是和潘在森林做爱的那一个、宁菲不就是与中年男子畸恋的那一个……
她哪是宁菲,她不是,她只是和罗煌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