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产室外有许多产妇已在等待,很奇怪,婴儿出生的时间好像都喜欢选择在半夜,这也就是妇产科医师比其他的医师忙碌的原因所在;但他们大都能跟病人培养出深厚的情谊。
林立薇来来回回地走着,医师说这样有助于生产。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滴下,她有些兴奋,却也有些恐惧;她兴奋即将到来的小生命,但也害怕生产时将面临的一切,包括痛楚,甚至危险,虽说现代医学发达,但……
还好,有亦樵在;亦樵牵着她,他的大手给她坚定的力量。
“立薇,忍耐一点,是不是很痛?”
“还好!”她虚弱地笑一笑,随即而来的阵痛又让她频频深呼吸。
“立薇!”张亦樵看了很不忍。“我们不要再生了!不要再生了!看你那么痛,我真的很不忍。唉!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张亦樵有点语无伦次了。
“看你!”林立薇忍不住笑了。“说的什么话?哪有人要当爸爸了,还猛跟妻子说对不起?”
“但是——看你那么痛,我真的忍不住嘛!立薇,很痛吗?喔!我去找医生,好不好?”
“也……也好!可能快……快生了……”林立薇痛得举步维艰。
林立薇被推进产房了,林继文与妻子也匆匆赶到。生林立薇的时候,林继文的妻子曾因失血过多而一度休克,所以,他们才只生林立薇一个女儿。因此现在他们也会担心;但看到平日镇定、处事不紊的张亦樵也乱了头绪,林继文倒反过来安慰他:
“放心,立薇怀孕时一切正常,医师也说没什么问题,没事的!”
“可是,爸,立薇刚刚都痛得快受不了了,我有点担心,她体质一向羸弱!”
“‘为母则强’你没听过?为了小宝宝、为了你,放心,立薇会坚强地挺过这一关的。来,来,坐下来!”
张亦樵缓缓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时时往产房张望。
忽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来,接着护士小姐就抱出一个全身粉红、张着小嘴哇哇大哭的婴儿。
“林立薇的家属!”一旁等候的三人早围拢了过去。“这是林立薇刚生下的女儿,母女平安,恭喜!”
“好!好!我当外公了!”林继文哈哈大笑。
“谢谢!谢谢!我……我可以抱一下吗?”张亦樵有着初为人父的喜悦,但怀中的婴儿仍是啼哭不止。“立薇……林立薇好吗?她还要多久才能出来?”
“等医师处理好了,她就可以出来了。先生,对不起,我们要把婴儿送到婴儿室了。”产房的护士见惯了这类场面,每个男人初为人父都是手忙脚乱,紧张得乱了分寸。
林立薇被推出来了;虽有疲累之态,但看得出她心满意足。
张亦樵马上迎了上去,又心疼又体贴地问:
“立薇,辛苦了!还好吧?我们的女儿好可爱,像你——像你才对!谢谢你,我好高兴,我当爸爸了!医师说,你待会儿就可以吃东西了,你想吃点什么?”
林立薇躺在床上,深情看着张亦樵,她又爱又怜地抚平他有些紊乱的发丝。
“亦樵,抱歉,没为你们张家生个儿子,我们再接再厉好了。对了!你打电话告诉妈了没?”
“刚打过电话了,妈很高兴,她说她养了十几只土鸡,明天预备上台北给你补一补!”
张亦樵的妈妈算是苦尽甘来;儿女们个个争气,张亦樵在台北买了房子给弟妹住,邀她同来,她却一直闲不住,还是习惯跟着老么待在乡下。
张亦樵接着说:“立薇!再接再厉我是不反对,但是,我说过了,生男生女一样好,你不必耿耿于怀。妈也没有那种观念,你不要给自己压力,知道吗?刚刚看你那样,我好心疼,恨不得能代替你痛。今后,你想生,我们就生;不想生,没关系,我们已有一个小妹妹了。”
林立薇陶醉在张亦樵的体贴中;她这一生平平顺顺的,出生的家庭好,是父母亲的掌上明珠;念书求学时,除了成绩顶尖外,遇到的同学、朋友,都对她照顾有加,像维扬大哥啦、维轩啦,都是她最好的朋友;结婚后,她的丈夫对自己又疼惜又温柔,想想,她真是集天下宠爱于一身啊!
方维扬也来探望林立薇。林立薇脸上漾满了母爱的光辉,看张亦樵在一旁殷勤地嘘寒问暖,方维扬有些感叹。原本,他的章青也应如此的!可是……唉!这是他的遗憾。妻子生产,丈夫随侍在侧,这是天经地义的,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他的章青却什么都没有,他亏欠她太多了!
张亦樵与林立薇开心地逗弄着他们的女儿,方维扬在一旁渴切地看着。自从知道自己也有个儿子后,他对身旁的人、事,总多了一分宽容与温柔。他时常感谢上帝,他跟章青并不是没有结果,他方维扬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六岁?该是多大?常常,在路旁,他看到小孩子,总会驻足凝望,或微笑,或问候,一举一动皆表现出了他无处付出的父爱。有时,他一个大男人也会逛童装部、玩具屋,面对店员亲切的询问,他总是骄傲地回答:他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因此,他家里有不少的儿童衣物、玩具,甚至还有一辆小型越野脚踏车。
林立薇看着方维扬渴盼的脸,忍不住一阵心酸。她想:维扬大哥该走出桎梏他已久的象牙塔了吧!都五年了!
“维扬大哥,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早日成家,享受家庭的温暖了。”林立薇由衷地劝说;她尽量不提章青,怕她的维扬大哥谈人伤情。
但这回,方维扬脸上没有落寞的神情,只犹豫了一下,有点不安地说:
“立薇,小娃娃好可爱哟!我可不可以抱她一下?”
张亦樵跟林立薇有些诧异,但初为人母的喜悦及方维扬一脸的渴切模样,林立薇没有多想,便把小娃娃抱给了方维扬。
方维扬的心一下子就温柔了起来。抱着小婴儿软软的身躯,闻着她的奶香,他连动作都轻柔了起来。瞧!她正睁着无邪的眼睛瞪着他呢!喔!这逗人喜爱的小东西,他抱着她、看着她、闻着她、跟着她笑……那感觉仿佛是怀抱着他的小念扬。
林立薇与张亦樵虽不明所以,但他们看了均十分感动;这生命的喜悦,他们愿与方维扬分享!他们都知道,方维扬这五年来过着自虐似的桎梏生活,他们看了很不忍,都愿他早日跳脱出来。
护士抱走了小娃娃,气氛霎时冷清了起来,林立薇的一颗心更悬在小娃娃“现在喝多少奶?”、“爱不爱哭?”的心情上。
方维扬也不急着走,兀自羡慕林立薇所拥有的三人世界。“其实,我不求名利,只盼能与你终守一生,找一处纯朴的乡下,又惬意、又单纯地生活!”章青的话又浮上了他的脑际,此刻,他也希望能拥有这样的生活方式,只求能与章青在一起。
“维扬大哥,你在想什么?最近好吗?方伯母好吗?”林立薇打破沉默。
“喔!喔!还好……立薇……我……”方维扬欲言又止。
“什么事啊?”林立薇好奇方维扬的态度,他行事举止一向都满稳重的呀!怎么现在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
“没……没什么!喔,你知道章青吗?跟我们念同一所大学的那个女孩。”方维扬的话引起了张亦樵的注意;章青?他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章青姊姊嘛!你们不是已经……”林立薇未说完的语意很明白,因为他们分手的事,大家都知道。
“立薇,你知道吗?当初她会无缘无故地离开我——喔!不,她不是无缘无故,立薇,你不知道,章青——章青是因为我爸爸的关系才离开我的,我爸爸他不喜欢章青,他认为章青会耽误我——这怎么会呢?唉!造化弄人,最后,我终究没有从医呀!”
“维扬大哥,你慢慢来,慢慢地说。”林立薇安慰着;方维扬的语无伦次,令他们夫妻俩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立薇,章青是因为爱我,才会离开我的,她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很大的委屈,她——她当了未婚妈妈啊!”
方维扬的话,给张亦樵和林立薇带来了莫大的震撼,他们不约而同地说:
“怎么会!?”
“我……我当兵的时候,因为曾误解章青,以为她另结新欢,再加上思念殷切,我们……我就与她……没想到,她怀孕了,但她不肯让我知道,她选择离开我,带着我和她共同的回忆,带着我和她的小孩……唉!我都已经当爸爸了,但我却不知道!你想想看,章青为我吃了多少苦!”
这消息,使得整个气氛凝重了起来;方维扬更是深陷在自责的情绪里。
张亦樵回想章青的种种,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难怪她会牺牲尚未完成的学业匆匆离校,他不禁对方维扬有些微辞。
“维扬,其实你该相信章青的,她对你一片深情,可以说至死不渝!章青,她不是个平凡的女子,更不会见异思迁,你为什么不用你的心好好感受她对你的爱?我相信你爱她,但,爱不是占有,爱是处处为对方着想,让对方开怀,而且还要时时刻刻保护她,使她不受伤害,使她幸福,不使她蒙羞!维扬,你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给她!”
“我——我——唉!你说得对!你说得很对!我的确太冲动,才会不思前因后果,我没有尽到保护她的责任,更吝于给她信任,我——我以为占有她就是她对我的保证,没想到我却害了章青!啊——我现在连她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方维扬伤心地诉说着自己的罪责。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林立薇不解地问道。
“章青曾经写过一封信告诉维轩,而维轩还来不及告诉我,就出事了。或许是天意吧!是上天要惩罚我!”
“那么,维扬大哥,你预备怎么办呢?”
“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找到他们母子,我要倾我所有来补偿我的过失。立薇,这些天我过得很不安稳,我自责又焦急,我好想放开台北的一切,全心全意去找他们。”方维扬又再次跌入复杂的情绪中。
“维扬大哥,我跟亦樵都会帮你的,我们祝你能早日找到章青姊姊跟你们的小孩;我们都相信章青姊姊会守着这份至死不渝的感情,守着你与她的回忆……我们相信,你们会有美满的结局的!”
“谢谢你,立薇,谢谢!有你们做我的精神支柱,我一定会更努力地去找他们。唉——”方维扬深深叹了口气;他现在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赵如芸身上,赵如芸到南部出差,下星期才会回来,他真希望她带回来的是好消息。
方维扬与赵如芸约在他们熟悉的那间咖啡坊碰面。
今天早晨,当赵如芸拨电话告知方维扬她回来的消息时,方维扬第一句话就是:
“如芸,是好消息吗?”
赵如芸吃醋极了!为什么他口口声声问的都是章青?难道不会问她过得好不好?累不累?就算是客套,她也甘之如饴。
因此,她故作玄虚地在电话里回道:
“维扬,我现在很忙耶!桌上积了好多公文,而且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啦!下班后,我们再找个地方谈谈。或许,对章青而言,是个好结果,对你算不算好消息,我就不知道喽!”她有点故意闪烁其辞,潇洒地挂了电话。
方维扬搞不清楚赵如芸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的作风一向很干脆,而且有问必答的,现在为什么会故弄玄虚呢?
“对章青而言,是个好结果……”依这句话看来,她找到章青了!这如芸,真是办事能力一级棒的。
“是个好结果……”那么,她告知章青他这几年的情况了?更或者,章青原谅他了!那为什么她不与如芸一同回来?
不,不,她怎么可以跟如芸一同回来,他要亲自去接他们,才会显得正式隆重;毕竟,他负他们太多了。嗯!还是如芸设想周到,他总得负荆请罪一番的,而且章青也需向公司辞职——她该有工作吧!还有,他的小念扬,也要有心理准备,才能接受他这个突然出现的爸爸——不知章青是怎么跟小念扬说?
整个早上,方维扬就被这通简短的电话搞得心神不宁无法办公。他坐立难安,想马上拨通电话给赵如芸,又怕她忙;毕竟,她不像他,她不是老板,随时随地可以放自己的假。
一想到放假,他索性找来总经理,告诉他最近他有一些私事要忙,所以,较不重要的公文就不必呈上来,由总经理自己裁夺即可。这番话却搞得总经理一脸狐疑;他在公司多年了,深知他们方家的人都是工作狂,为私事!?这还是头一遭。
方维扬度日如年地捱到下班时刻,便火速地赶往那家咖啡坊。等了好一阵子,才看到赵如芸姗姗前来,而且,看得出来,她刻意打扮了一下。
她穿了一袭黑色紧身低胸的贴身短洋装,将她美好的身材曲线暴露无遗;清汤挂面的直发,将一方挽于耳后,用红色的大发夹固定,风情万千,妩媚动人;细跟的高跟鞋,让她走起路来婀娜多姿,顾盼之间,楚楚动人;她还擦了淡淡的香水,那味道真令人想一亲芳泽!尤其,她点了火红色的口红,娇艳欲滴,全身洋溢着热情如火的性感因子……
这如芸!方维扬心想:八成在南部有什么艳遇了,才会把自己妆扮得如此惹火,待会儿有空再好好问问她;现在,他关心的是章青他们母子的下落。
他们在咖啡坊坐定,赵如芸好整以暇地点餐、喝水;方维扬一颗迫切的心却早等不及了。
“如芸,赶快告诉我到底怎么样?你吊足我的胃口了!”
“哎呀!维扬,人家饿死了!你也不问问人家累不累?饿不饿?猛问猛问的,我没力气,怎么说话啊?”赵如芸存心让方维扬不好过,她心想:哼!活该!谁教你一味地只关心那个章青!
等赵如芸用膳完毕,其实她一点胃口也没有,但她强制命令自己细嚼慢咽地吃完眼前这盘食之无味的食物;而方维扬则是几乎用尽他可以等待的耐性。
“如芸……”
“好啦!好啦!快要被你弄得消化不良了!”她白了他一眼。
“对不起,但是我……”
“知道啦!你的章青!维扬,我这次可是仁至义尽了;白天我忙公事,晚上还要抽空一一去寻访你的章青的下落!”其实,她根本什么也没做,以致不知如何开口。
“我会好好谢谢你的,如芸!”
“算啦!只要你不怪我就好啦!”赵如芸像是有些心虚,接着她脸色凝重,正经地说:“维扬,不管你想知道的是什么样的结果,但是我想,最大的前提是你希望章青快乐,是不是?依这点来说,我要说的,算是好结果啦……”
“如芸,可不可以请你说得清楚一点!?你一向快人快语的,为什么今天我发现你似乎有些避重就轻?喔,对不起!应该说是我听不出你话里的玄机。”
“维扬,其实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不管如何,我总是为你好。我——我们会是永远的好朋友吧?”她垂下眼睑,又迅速扬上,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当然啦!就算你这次没有达成任务,我也不会怪你,我可以再慢慢找啊!”
方维扬实在不解赵如芸为何要自责。
“不,不用找了,不必再找了!呃——我是说,其实我已经找到章青了。”
“真的!?她现在人在哪里?她过得好不好?还有小念扬呢?她……她怪不怪我?她……”方维扬好高兴,终于有章青的下落了。
“放心,维扬,她过得很好!”赵如芸下定决心似的说:“小念扬也很好!他们现在住在台南的郊区,生活富裕,幸福温馨。章青仍是长发披肩,一副温婉、柔情的模样;你的小念扬很皮,他快要念小学了,他说他将来也要当医师——跟他爸爸一样!”
赵如芸望了方维扬一眼——他正含笑倾听,陶醉在赵如芸所说的“事实”中,他想:章青过得还好!
赵如芸接着说,语气却突然转急。
“维扬,章青——章青她结婚了!他先生也是医师,他们已经结婚三、四年了。她先生对她很好,当初,章青带着小念扬实在走投无路;一个女人,既要带小孩,又无一技之长,工作很难找,而章青也不愿回去找她的父母,她觉得她让她父母担太多的心。有一回,章青病了,被人送进医院,治疗她的医师,就是她现在的先生,她先生完全了解章青的状况,他接纳她,也接纳小念扬;所以他们现在的生活又平静又满足,看得出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章青——章青现在怀孕了,听说是个小妹妹,他们都在期盼这个新生命的到来……章青并没有怪你,事实上,她还很感谢老天爷这样的安排,如今这平凡、温馨的生活,才是她所要追求的。她也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扰她,她觉得她现在这样很好;至于小念扬,已跟她先生姓了,而章青也觉得念扬跟着她较好,就当作是你们那一段感情的纪念吧!而且,她先生也很喜欢小念扬——反正,章青说,你迟早也会结婚的,也会拥有自己的小孩,她——她还要我好好照顾你,她祝福我们!”赵如芸说到最后竟有一丝兴奋。
方维扬默默地想:这是“好的”结果吗?章青结婚的事实噬啮着他的心——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他们总是阴错阳差?是真的无缘吗?他不能怪章青的!她一个未婚妈妈,带着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子……唉!是他害了她!他怎么能怪她?他该祝福她的,但是……但是……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为什么?
赵如芸轻轻地握住方维扬的手,细心安慰着:
“维扬,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但是,你不能怪章青。她已觅得美满的归宿,你该祝福章青的;而且,诚如章青所说,人要往前看,你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作打算了。你这样孤家寡人一个,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们方家想一想,你总不能让方家绝后吧!”
“如芸,不要跟我谈这些,现在我没有这个心情!”方维扬沮丧的心情仍不能平复,看来章青已将他屏除于记忆之外了,否则她为什么要祝福他?祝福他跟如芸?这怎么可能?或者,如芸跟她说了什么?
“如芸,你还跟章青说了什么?她知道我们家的事吗?”
“我——忘了!喔,喔,我是说,我有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她没什么反应啊!维扬,不要再想章青了,她已经是罗敷有夫了,想也没用呀!从今而后,她就不该是你记忆中的一部分了,你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没反应?怎么会!?她不会如此绝情的,或者……”方维扬自言自语,仍沉溺于兀自设想的想像中。
赵如芸却急着想把他拉回现实。
“维扬,难道我会骗你不成?章青已彻底对你死心了,你又何必单恋一枝花呢?往后,你可要多注意你身旁的女孩子,比如说——比如说——我啦!”赵如芸自我推荐了。
“如芸,你别玩玩笑了。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不要太悲伤,谢谢你!谢谢你有这样的心,我也知道我该往前看,但一时之间,我很难接受别人的感情。唉!再说吧!至于你,如芸,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对象。你不必安慰我了,事实上,我有自知之明,我们是亲密战友,真要说到男女朋友,如芸,我实在不如你太多了;而且,我们的个性也不尽相同,而我也不是你欣赏的那种男人。”
方维扬的话深深刺伤了赵如芸的心;她在心中暗骂,却仍不动声色地问:
“为什么?如果我觉得你是我理想的结婚对象呢?你看,你多金又多才,英俊潇洒又能干,是全台北市未婚女孩梦寐以求的结婚对象,我也会心动啊!”她语带玩笑,但不乏试探的意味。
“啊!如芸,别盖了,你不会跟她们一般肤浅短视的。‘择偶’哪能从外在条件判断,你不会跟她们瞎起哄的,对不对?我们——不可能的!”
方维扬不知他的无心之言,已惹得赵如芸一肚子的不快。不错!她就是短视肤浅,她就是爱他家财万贯!
对!他的章青可以无视于这些的存在,而用心与他交往,但那些年少轻狂的梦对她而言,早已过时了,而且太不切实际,难怪他们会没有结果。活该!她赵如芸的字典里可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无论如何,她要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方维扬还在咀嚼有着章青的一切——五年了,漫长的五年……不,在章青心中,她不知道五年后他会去找她;她无法预知他没有出国、没有往医学界发展;她料想不到他成了一个忙忙碌碌、市侩十足的商人;她更不知道当初反对她入方家门的人,早已没有能力反对她了……他不能怪章青,章青是为他好,章青是为了爱他才离开他的,可是……难道要怪老天爷吗?为什么章青不多等他几年!?
不!不!不能怪章青,为什么他不早几年发现维轩那封信?唉!他从未想到章青会另嫁他人,他以为章青会等的,等什么?他不能太苛责章青啊!但是,连亦樵与立薇也都相信章青会等他的,为什么如芸所说的“好结果”竟是如此令他难以承受?她真是把他的心情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了;心情一下子从沸点到冰点,他真是难以接受、难以接受啊!
赵如芸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将头埋入双手中,不发一言,似是痛苦至极!她就是要看他如此痛苦——置之死地而后生嘛!方维扬痛彻心肺后,她方能乘虚而入。
早上,她原本可以在电话中一吐实情的,但,她就是要吊足他的胃口,给他希望,随即又浇熄它。活该!谁教他这么不解风情,谁教他说他和她之间不可能,试试看可不可能吧!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的!
他们静默地坐了好久,一个伤心失望,一个费心盘算,都不知夜已深了,路口的行人渐渐稀少,咖啡坊都要打烊了……
“维扬,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赵如芸提醒他。
“喔,好!啊——”方维扬看了看表。“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么晚了,你有开车来吗?或者,我送你回去?”
“我今天没开车,你送我回去吧!这么晚了,坐计程车,我会怕!”
“我们‘赵大头’也知道怕?难得!”方维扬实话实说,记忆中赵如芸一向成竹在胸,天不怕地不怕的。
“哎呀!送人家一程嘛!怎么这么不会怜香惜玉啊!”赵如芸撒娇了,若有意似无意地将她的娇躯顶了方维扬一下。
“走吧!”方维扬浑然未觉;他已心不在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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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如芸在天母租了一层公寓。有时方维扬也会送她回来,但从未上去过;女孩子的闺房,男人总是不便出入,今夜亦然。
“维扬,要不要上去坐坐?”赵如芸已不是第一次相邀了。
“不了,太晚了!”今夜的他更没有心情。“晚安!”
“维扬,陪我上去,好不好?最近听说这附近有‘电梯之狼’,这么晚了,我……我有点怕……”
“如芸啊!你到南部去了一趟,怎么转变这么多?你看,你的穿着性感暴露,一个晚上又连续怕了两次,想必是有了对象,才会愈来愈有女人味了。你以前哪知道什么叫做怕,我看,你那‘男人婆’的封号要改一改了!”方维扬想:改天他要好好问问如芸,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栓住她的心?不容易啊!像如芸这样的女孩也会对男人动心!如芸帮了他那么多,他也该抽空关心关心她;只是,今晚他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维扬,陪不陪人家上去嘛!”赵如芸的手来回抚触着方维扬的大腿,这举动令方维扬吓了一跳——如芸真是愈来愈新潮了。
“走吧!”方维扬无奈,只好答应。
到了门口,赵如芸倾身相请,说:
“维扬,进来坐坐嘛!我泡的咖啡可是一流的!”赵如芸开了门,在门口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如芸,不必麻烦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呢,早点休息吧!”
“维扬,陪人家聊聊天嘛!况且,你那个家也是空荡荡的,倒不如跟我谈谈天,还来得热闹些——喔,对了!你可以跟我讲以前的章青,而我这可以跟你谈谈现在的章青。”
“好吧!”方维扬不忍扫赵如芸的兴,难得她有这么高的兴致;而且,她也是好心,怕他一个人回去会孤单、伤心,有个人陪陪、聊聊,总是比较好。
赵如芸端来两杯酒,不是咖啡,是两杯烈酒。他们在和室里席地而坐,靠着垫子,任一室轻柔的音乐流泻;赵如芸知道音乐能使人放松。
赵如芸懒懒地靠在垫子上,短短的裙遮掩不住她的双腿,几乎整个都暴露出来;她举杯敬方维扬——
“维扬,祝你早日埋葬过去!”
热辣辣的汁液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暖了方维扬的胃;今夜,他没有吃什么东西,空着胃喝酒,酒精的效力特别猛。
赵如芸一杯又一杯地斟着酒,像是要把方维扬灌醉般。她穿的那件低胸紧身裙,让她的乳沟清晰可见;酡红的脸颊、迷的双眼、樱桃似的红唇,隐藏无限勾引……
“如芸,不能再喝了,我们今天是来谈天,又不是来拼酒的。”方维扬酒量不如赵如芸,但她这样地豪饮,他真怕她会喝醉——难道,她有什么心事?
“维扬,放心,我是酒国女英雄!况且人生难得几回醉!来,杯莫停啊!”
方维扬只得又喝了一口酒,他的世界马上就摇晃了起来,他知道他不能再喝了。
“如芸,你有什么心事吗?不要藉酒消愁了。”
“心事?对啊!我是有心事啊!可是——你知道吗?你了解吗?你关心吗?你注意过我吗?”赵如芸句句都像在指控。
“我们是好朋友,我当然会关心啦!不过,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如芸,你愿意说出来吗?”方维扬暗自责怪自己太粗心大意了;他总觉得赵如芸坚强、独立,不需别人帮忙,看来他错了。
“我说我说,我怎么说?你自己不会看吗?看你,一点都不注意我,一点也不关心我,你啊!大笨牛一只!”赵如芸真有些醉态了;她的手戳着方维扬的胸膛,十分挑逗。
方维扬也有些迷茫,反应慢了半拍,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吧!
“维扬,如果说我喜欢你,你能接受我吗?我考虑过了,我应该是你最理想的伴侣人选,除了那个章青;但是,她现在不存在了,她不再是我的敌手了,她——她结婚了,不是吗?来,干!”赵如芸一饮而尽。
“什么跟什么啊!如芸,你真是喝醉了!我也欣赏你啊!所以我们才是工作上的最佳拍档!你做事明确俐落,又沉得住气,有定见……”方维扬滔滔不绝地说着她的好处,而酒精的作用使他有些燥热,他松了松领带。
“不是,维扬,不是这样的。我要你爱我,我要你娶我,我要成为你们方家的女主人!”赵如芸边说边将整个身体赖到方维扬身上,温热的鼻息喷在方维扬的脸上,黏腻又热情。
“如芸——如芸,你真的喝醉了!哎,哎,我起不来了,如芸……”方维扬有些迷乱,他不知如何是好。
“维——扬,现在没有了章青,你爱我好不好?你娶我好不好?”赵如芸的手不安份地在方维扬的身上游移。
方维扬有些啼笑皆非,看着半醒半醉的赵如芸,他也有些迷惘;难道如芸喜欢上自己?不太可能吧!他们只是很谈得来的朋友,若要说到男女之情,那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的,他早跟她说过了;但如果,如芸真喜欢上自己呢?后劲十足的烈酒让方维扬渐渐不能思考……
赵如芸轻启朱唇,一寻得方维扬的唇瓣,舌尖立刻巧妙地探入方维扬的口中,极尽挑逗地与他的纠缠、交融……
方维扬蛰伏已久的情欲终被唤醒,本能的,他闭起了眼,拥着赵如芸娇小的软玉温香,不断呓语着:“章青——喔——章青——你回来了!”
赵如芸不是没听到,事实上,她比方维扬还清醒几分;但是,她想得到的,她便会想尽一切方法得到。
这几个月来,她花尽了心思要逮住方维扬,奈何流水无情——她也知道方维扬对她没有感觉,她更知道他的心还悬在章青身上——哼!章青,她怎么会好心巴巴地去找她呢?她怎么会傻到去找她来破坏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让她破坏她想当方家大少奶奶的美梦?喔——她怎么可能会去找章青嘛!
今夜的一切是她预设的一个陷阱——哦,不,是她与方维扬的洞房花烛夜!方维扬在听完她瞎掰的消息后,一颗心正脆弱着,而她算准了他只能找她谈、找她发泄悲伤;她是他今晚无依感情的一块救命浮木,只要她略施小技,待明天生米煮成熟饭……喔!再过不久,她就会是方太太了……她知道方维扬一定会娶她的,所以,她一点也不介意方维扬口中叫的是谁;反正,最后胜利的,铁定是她赵如芸!
“维扬——要我……”
赵如芸熟练地褪去方维扬的上衣,她的吻布满了他的有、他的颈、他的胸膛,烙下斑斑红迹……
接着,她用舌去触探方维扬的敏感带,又在他耳畔低喃、流连;她的手隔着西装长裤抚弄着方维扬的坚挺——喔!方维扬已被她唤起情欲了……
方维扬不知置身何处,只知体内的燥热使他急着想宣泄。“章青?喔!是章青!章青,不要走……”他沉溺在自己想像的世界里热情地揉弄对方,双手亦急急地传递他的热情;他将他的脸埋入她的丰胸中,切切索求……
一阵香水味轻轻飘入他的鼻息,刺激着他的神经——不!不!不是章青,这不是章青,章青从不擦香水的!他吓了一跳,立刻从激情的高峰跌回现实的谷底,他一把推开身畔的人儿——是赵如芸!
“如芸,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方维扬很是尴尬。
唉——他冒犯到如芸了,他真该死!但是,除了自责之外,他不知该怎么办!
“如芸,真的对不起!我冒犯你了,我……我不是存心的……我……对不起,我走了!”他狼狈地捡起散了一地的衣物,落荒而逃……
“碰”地一声,大门被关上,留下满室的寂静。
赵如芸不能置信地看着门,一会儿她号啕大哭起来,又气又怒,将杯酒摔了满地!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都要到手了,怎么可能又给他跑走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天哪!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捶胸顿足地咒骂着;屋内除了仿若山洪爆发的怒气,还有轻柔的音乐兀自流泻着它的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