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两人没有他编造的那么熟悉,但是有他这样的朋友还算不错。
不少人说没事不要上医院,因为里头有太多不干净的东西。
成了不干净的东西一员,方嘉仪表示无奈。
奇怪的是,她在这一楼的病房来回逛了好几次,每床的人生百态都听过一回,入眼的全是活人,完全碰不上跟她一样的灵体。
从小到大都很普通的方嘉仪,难得不平凡了一回,可惜没人看得见,实在不懂到底是在走哪门子的衰运?而且她还不怕阳光,真是太奇怪了。
按照她对魂魄的刻板印象,照到阳光应该会魂飞魄散才对,所以她在游走各大病房的时候,都很小心不要靠近窗边。
会发现她不怕阳光是因为人类当太久了,看见有人迎面走来自然会闪避,当护理师推着行动护理车朝她笔直撞过来,一闪就踩进阳光下,只觉得皮肤暖暖的,并没有灼热不舒服到要跟这世界彻底说再见的感觉,真是惊奇的发现。
虽然这看起来好像很厉害,但却没让方嘉仪高兴多久,因为除了会飘、不怕阳光之外,她只会穿墙了……好鸡肋的功能。
方嘉仪担心灵体跟肉体离开太远会有危险,即便不怕阳光,她还是没离开医院半步,再者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她不会瞬间移动,想回家或去任何地方,不是用飘的,就是得搭公交车或出租车。
当鬼之后才知道鬼没什么可怕的,不过她这样算鬼吗?
人不人、鬼不鬼的,她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方嘉仪沮丧地飘回病房,一进来就发现谢深乐不仅来了,似乎还跟她妈妈聊了好一会儿。
只见方妈妈有些为难。“这样不好吧?太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方嘉仪一面疑惑,一面飘了过来。
“不会啦,我只是陪床,让护理师有事找得到家属而已,你就回家洗个澡,休息一下再过来,况且家里只剩叔叔一个人,你也不放心吧?”谢深乐放下公文包,笑着对方妈妈说:“还是阿姨担心的是我的为人?也是,嘉嘉没跟你们提过我,会防备也是正常的。”
等一下,这是什么情况?谢深乐要来陪床?陪床?陪床?
方嘉仪定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虽然她对谢深乐有所改观,但他们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好到陪床的程度呀,这下把陈建邦放在哪了?
“妈,你千万别答应他,万一建邦过来看到会误会的!”更别提陈建邦对谢深乐有偏见,怎么看都不顺眼,肯定会出事的,到时她醒了绝对有收不完的烂摊子。
方妈妈听不见方嘉仪的呼喊,感受到的只有谢深乐的自嘲跟满心的歉疚。
女儿出事后,这孩子忙进忙出的,今天除了中午过来帮她送便当外,下班又过来说要替她陪床几个小时,让她回家休息一下,即便方妈妈顾及男女之别,在谢深乐自厌的情绪所勾起的不舍与愧疚下,她便把这猜忌锁起来了。
护理师忙进忙出,隔壁床还有家属在,女儿昏迷不醒,身上还有一堆仪器线和管子,谢深乐能动什么手脚?
她昨天来得仓促,缺东缺西的很不方便,平常节俭惯了,除了面纸、毛巾跟乳液这些消耗品她还舍得买来给女儿用,茶杯、餐具这些日常用品她就想回家拿了,而且这时候回去还来得及煮晚餐给方爸爸吃或是洗个衣服什么的。
方妈妈动摇了,而且是八级地震的幅度。
“那……那就麻烦你帮我顾嘉嘉一下,我马上回来。”方妈妈是自己骑机车来的,倒是不用担心回程的交通。“对了,你晚餐吃了吗?”
“妈!”方嘉仪无力喊着,抚额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能祈求陈建邦今天要加班没办法过来了。
“吃了,阿姨不用担心。”谢深乐拿出计算机,一打开,密密麻麻的原文看得方妈妈头痛。“我一个人住,时间很自由,阿姨不用急,慢慢来就好,安全最重要。”
“嗯,我知道。”他们家可禁不起再一次的意外了。方妈妈留下电话,趁天色还早赶快回家。
方妈妈一走,谢深乐就把床位的布帘拉起来,坐到离方嘉仪最近的地方,这让担心男友现身在医院而胡思乱想的方嘉仪更加紧张了。
“你拉布帘做什么?别坐那么近呀!你坐在原本的位子上讲话,我还是听得见的呀——”方嘉仪想把布帘拉开,想当然耳,都是无作用。
任凭她无助的像只乌鸦嘎嘎叫,谢深乐根本感受不到一丝一毫。
他趴在病床拦杆上,默默地注视着紧闭双眼的她,这让方嘉仪更慌乱了。
“如果你听得见我说话,还记得我昨天跟你爸妈说的事吗?你会不会觉得我说谎?”谢深乐彷佛耳语,音量在机器运作的声音掩盖下,又有布帘隔挡,根本传不到隔壁床。
方嘉仪的灵体因为靠得近,跟他不过就拳头间的距离,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指的是什么?联谊?家训?还是真爱?
原本焦躁的她因为这疑问奇异地安静下来,不解地等他进一步解释。
谢深乐轻轻笑了声,笑容里有些苦涩。“我说的是真的,不过我想你大概忘记了,不然见到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所以他是指联谊的事?
她之后还回想了几次,就是没有谢深乐的影子,只记得那次联谊完是陈建邦送她回家,两人互留了MSN账号才慢慢聊成了一对情侣。
“我不太习惯跟同龄的人相处,后来又因为出国当交换学生,跟同学的关系一直好不起来,不冷不热的。那次他们一直怂恿我参加,说我大学只会念书,都要毕业了还没享受过大学生愉悦的生活,难得三校合办活动,叫我把握机会参加,不管我怎么拒绝,他们都不放弃,联谊前还找人轮班盯我,就怕我当天不出现。”
谢深乐摘下眼镜,少了厚重镜片遮掩,迷人又深邃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病床上的她,慑人的眼神像是巧克力,甜腻中带着一丝丝苦涩。
“那场联谊中有个女孩子,身高不足一百六,体重起码有一百公斤,因为有她,我同学才会锲而不舍地说服我加入。他们都觉得我太目中无人了,想整整我,又可以解决没人想跟那女生同组的问题。”谢深乐枕在手臂上,侧头看着病床上的她,双眼又大又亮,眼神温润如月。
“其实不是我目中无人,是他们太幼稚,每天聊的内容不是女人就是在线游戏,攻城战居然比期中考重要?我们根本没话题可讲。之前还有一个同学来实验室应征Chemist,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聊不来。”
……在别人眼里这样确实是目中无人呀,高岭之花。
方嘉仪忍不住为他同学喊冤,同时又被他的故事吸引。他说故事的嗓音像中提琴般丰莹柔美,很适合录制睡前读物,跟他响应同学的口气完全不同。
她正期待下文,谢深乐的手机却响了,他皱眉接起,连招呼都不打。“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谢深乐的脸色又黑了一层,语气相当冷冽。“不是跟对方说过不接发酵性的物质吗?每一批发酵出来的杂质都不一样,根本没办法做到五个批次。就算他拿同一批次分成五份样品来做,杂质的项目也绝对超出他的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