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恭喜。」
说了这一句后,朱雀转身离去。
一瞬间,天塌地陷。
脚下空了,没关系,他是飞禽,而飞禽就算是普通的麻雀也会飞翔,不会因为突然失去立足之处而摔死。眼前黑了,没关系,飞禽辨别方向除了依靠太阳外,还可以依靠星光和大地的磁场。
可是天没有了,也就没有了太阳,地没有了,也就没有了磁场。什么都没有,飞翔所依靠的气流也消失了。悬空,坠落,黑暗无边……
好暗,微弱的光线中四周的景物是如此朦胧,轮廓也模糊不清,几乎无法分辨四周都有些什么。个子娇小的红发少年抬起双手,四下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前进。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这么暗?别人呢?天寒呢?井宿鬼宿柳宿星宿张宿翼宿轸宿呢?都到哪里去了?怎么只有自己一个?奇怪,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的?……
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白影,隐约是个人形。心中一喜,急忙奔去。越接近,越可以清楚地分别出对方的模样:修长匀称的体型,亭亭玉立;藏在衣袖中的双手交握在身前,荷衣欲动,若飞若扬;灿烂的金色发丝泛着淡淡光晕,蛾眉深蹙,眼眸凝定,欲语还休。
凤凰!彩凤丹莹?他不是在披香殿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红发少年在他身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抬起手,试探性地探去,却在一步远的地方遇到障碍,再无法前进。张开手掌,贴在那看不到障碍物上,缓缓移动,那障碍物平滑如镜。丹莹微微抬起眼睑,视线缠上了红发少年,如利剑般穿透那透明的墙,穿透他的身体。
『表之凤凰,里之朱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是我的半身,如果你不做,谁还能做?』
冷汗,从脊背上流下,他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后却又触到障碍,旋身一看,隔着透明的墙,一名女子斜坐在软榻上,石青色的发,石青色的眼,颊上两道石青色的刻纹透着金色的光芒,一手撑在太阳穴上,另一手中执着一把团扇,轻轻扇动。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我可以为他生儿育女,你呢?你凭什么和我争?』
趔趄中,向侧边退去,却又碰到障碍,同样平滑的墙壁,又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一抹金红色的背影,并不曾见过,却感觉到熟悉。不同于自己的娇小,那是属于凤凰的修长,不同于自己的浓烈鲜红,那是属于华贵的炽热。不多时,却见转过身来,整齐的刘海下,深邃的靛色眼瞳,神色凛然,两道石青色的刻纹奕奕生辉,赫然便是凤凰的容颜。徐抬手,交握住一柄匕首样的利刃,刃口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你以为长生不老就不会死了吗?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利刃猛然刺落……
他捂住自己的耳朵,将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强自压下,冲着四面唯一留下的出路夺路而逃。黑暗中,他只想逃的越远越好。
透明的墙壁再次挡住了他的去路。这次,红发少年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颊上一道石青色的刻纹,鲜红的长发披在肩膀上,靛色眼睛睁的大大的,透着愤怒与惊恐。他将手放在那透明的墙上,对方也伸出同侧的手放在同一个位置,他将脸凑上去,鼻尖碰到了冰凉的墙面,对方也将鼻尖碰到了同样的地方,当他移开鼻子的时候,对方也移开了鼻子。打量一番,松了口气:这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他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可在他放松下来的时候,镜中的影子却没有跟着松弛下来,依然瞪着眼睛。镜中,原本雪白的窄袖衣袍上渐渐浮现出了污点,并开始碎裂,原本整齐的红色长发也逐渐凌乱。忽然间,数支长矛从天而降,哧哧声中,那单薄的身体被穿透。红色的液体从那下垂的矛尖上滴落。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上,红色的小溪流从眼窝鼻孔耳孔嘴角溢出。那头颅突地脱落,徐徐落下,带着嘴角鲜血,他对他露出嘲讽的笑容……
『来了吗?可你现在来有什么用?已经太迟了。』
紧闭目,他捧住自己的头,蜷缩起身子。
「呀啊──!」
不用总是让他看过去的景象,已经过去七百年了,它们早就应该被埋葬在时间的流程中;不用总是来提醒他,他没有忘记;难道他就不可以为现在的自己伤心一下?不可以为自己的心动摇一下?
『彤,你相信我吗?我不知道我要做的事是对是错,也不知道是否能成功,惟有尽力一试。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杀了我。杀了我,彤,在我伤害你以前杀了我。』
在告诉他自己要娶妻前,天寒说对他说了这样一番话,他至尽仍不怎么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目的何在。相信怎么样?不相信又怎么样?既然他们实质上什么关系也没有,何必要吻他?还说要他相信他?相信什么?就算想相信,又凭什么相信他?
***
祥隆宫鼓乐喧天,异香扑鼻;笙簧杂奏,萧鼓频吹;宫商角征羽,悠扬高下齐。但见金光万道,瑞气千条。两班彩女娉婷婀娜,玉质冰肌。诸神仙卿玉簪珠履,紫绶金章。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满目花雨,飞天群舞,齐声道:「万岁万岁万万岁!君悦臣欢同玩赏,华夷永镇世康宁!」
今日是天帝第六子青龙天寒大婚之日,新娘是成王翼龙瑞瑟格的爱女利金郡主。青龙天寒虽然是第六子,却是中宫皇后的嫡子,势力发展迅猛,不可小觑,而且由于终于在七百年后再次迎娶龙族女子为正室,正式被册封为皇太子。这次的婚礼,比之七百年前那一次的规模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喜堂上,怎么在合卺之宴落座的,他只是机械地移动着脚步,依照礼节道着喜,习惯性地扯开笑脸。身在天庭,一举一动都不可失了礼数。否则,只会给人捉着短处,恶整一番。他一来不是龙族亲贵,二来不是妻妾女眷,三来身份尴尬。他朱雀彤虽然位列四神,顶替困在披香殿中的凤凰领事,掌管整个天空的治安,却众所周知戴着青龙天寒的擒心锁。别人提起来,第一印象就不过是个被豢养的宠物,差别只在于饲主是公认的下任天帝青龙天寒。在天寒大婚的日子,如果失了礼数,只怕就落下了个看不得饲主娶妻存心来捣乱的罪名,那时,他要在这龙族的天宫立足就更难了。
又湿又热又粗糙的一层东西由下至上刮了一下他的脸颊,刺痛的感觉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脸皮被蹭掉了,不禁转头瞪去,一双水汪汪的绿色猫眼赫然在目。白虎之冯竖着大棒子似的尾巴,一张嘴,湿糊糊的舌头又舔了上来。
「快停止!脏死了!」
口水糊了一脸,好恶心!朱雀推开他,一边用袖子胡乱擦拭,一边压低声音骂道:「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有着银色半长发的少年虽然绷着张脸,架势也大模大样,却喜眉笑眼的,与其功架一点也不配。朱雀真佩服他能施展出这么高难度的颜面技来。
「你很伤心?」
白虎此话一出,朱雀脸色立即就变了,白了他一眼,沉默。这种白痴问题他会回答才怪!
「不要难过!天寒结婚了是喜事!所以你也应当很高兴才是啊?」
朱雀又白了他一眼,嫌他废话太多。白虎却仿佛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往下说:「天寒已经有老婆了,他不要你了,所以你也别想他了。不就是拜天地吗?他们能拜我们就不能拜?小菜一碟!包在我身上!」
这一句用他那大嗓门毫不掩饰地吼出来,威力有够强劲,立马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看看朱雀,再不约而同地转移到正在接受别人劝酒的新郎那边,所有视线都在新郎头顶上看到了一朵绿色的云彩。原本喧闹的宴席立即鸦雀无声。
朱雀脸煞白。白虎把话一吼出来,青龙天寒那双金色的眼睛就牢牢地盯住了他,那目光几乎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就在朱雀以为过了一万年那么久的时候,天寒把视线移开了,举杯笑道:「大家喝酒,喝酒!」
笑谈声再次响起,尴尬的气氛勉强算是带过了。
「星君可真是懂得未雨绸缪啊。教教在下怎么样?」
有着赤铜色发和土黄色眼睛的男子来到朱雀面前,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利金郡主嫁过去是太子妃,以后便是皇后,他翼龙瑞瑟格可就不仅仅是个亲王了,以后将是国丈。虚名他倒不怎么在乎,重要的是随着地位带来的佳酿与美人,一想到这里,这怎能不让他笑逐言开呢?
原本以为朱雀是青龙的禁脔,被保护的是周详又周详,一直苦于无法得手,不想今日却爆出原来朱雀在青龙天寒娶妻,自知将要失宠的情况下傍上了白虎这一靠山,对溜掉的良机是万分懊恼,便过来说风凉话。
白虎挡到朱雀面前,立即对成王虎起了脸,正要发话,朱雀却又抢到了他前面。
「王爷谬赞了。」朱雀扯开笑脸,艶丽无双,「关于这点,王爷应该比在下有经验的多,您是过来人不是吗?」
这些年,冲着他和天寒的「关系」来巴结他的人不少,这类或当面或背后的风凉话也听的不少。一开始确实脸红气愤,到了今天他再也不会去争辩什么,嘴长在别人脸上,只能任由别人去说。
「我该恭喜王爷,得了如此乘龙快婿啊!往后,王爷一家可就风光无限了,有句话说的好:日中则仄,盛极则衰,王爷可要小心了哦。」说着,他笑出了声,清脆透明。
为那笑容所惑,成王也跟着傻笑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旁边的宾客们也跟着赔笑。直到旁边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悄声说明,他才醒过神来,笑容略显僵硬。「你!」正待发作,却被白虎抢白:「你身为王者,却轻信他人,太没有主心骨了吧。」
白虎展臂将红发少年拦腰一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朱雀抗上了肩。
「你干什么?」朱雀大叫,挥舞着手脚反抗。
「先行告退。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说着白虎在众目睽睽中化为一道白光离开天宫往西而去。别看朱雀比他只矮了一寸,分量却差远了,也就斤把,所以要抗着朱雀迅速移动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要带我去哪里?」
听着耳边的风声呼呼,被抗在白虎肩膀上的朱雀可一点也不舒服,肚子被咯得生疼生疼,一阵一阵恶心直往上涌。
「拜堂拜堂!我们去拜堂!」
白虎大声回答,脚下一点也不含糊。现出虎身,转头叼住朱雀腰上的衣服,四爪蹿动,忽忽生风。
阳春三月的昆仑山,说不上繁花似锦,却也春意昂然。白虎不多时便降落下来,气贯丹田,塌腰昂首,猛地发出一声虎啸。山峦中立即起了骚动,无数鸟雀扑棱棱地腾起,发出惊恐的鸣叫。朱雀毫无防备,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吼了出来,近距离被这音波一攻击,立即晕头转向,眼睛里的圈圈转啊转啊转……
白虎叼住昏乎乎的朱雀,大步往茂密的山林而去,不多时便出现了一座洞府,上书「风侯府」三个大字。这里便是四方守护神白虎的府邸。门外,早有旗鼓等候,白虎七星豺狼奎宿,黑豹娄宿,饕餮胃宿,猱狮昴宿,白狐毕宿,金狢觜宿,伏獬参宿列队相迎。方才一声呼啸,就是打了声招呼,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白虎又化人型,将昏乎乎的朱雀往肩膀上一扛,昂昂烈烈,挺起胸脯,拽开大步,径入门里。
发现老大肩上多出来的『东西』,无数双眼睛好奇地跟着走:是美人耶!他们的老大白虎之冯,二百五十岁,按人类来算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子,但也差不多到年纪了,莫非该庆贺了?
白虎在南面当中坐下,白虎七星正胡乱猜疑间,忽听得白虎下令:「快准备喜堂!今天我要拜堂!」
『喜糖』?『白糖』?
豺狼奎宿举手道:「老大!多吃糖对牙口可不好!」
白虎道:「怎么不好?我只听说酸对牙不好,糖甜甜的怎么也不好!」
黑豹娄宿道:「麦芽糖很粘!会动摇牙根!」
饕餮胃宿道:「那是你的牙没用!糖对牙不好是因为残留在齿间的糖份会被分解成酸,从而腐蚀牙齿。」
猱狮昴宿道:「一开始只是外部坚硬的珐琅质被腐蚀,什么感觉也没有。」
白狐毕宿道:「珐琅质越来越薄,终于穿孔,殃及牙质。开始疼痛。」
金狢觜宿道:「当牙质被腐蚀出一个口子,牙髓就会裸露出来,直接受酸性的唾液和食物汁液接触。」
伏獬参宿道:「牙神经完全失去保护,直接受到刺激,到了这个时候,补也没办法补了。」
豺狼奎宿道:「只有任凭疼痛肆虐。捂着腮帮子叫唤──」
饕餮胃宿立即照做:「哎哟!哎哟!哎哟哟!」
猱狮昴宿叹息道:「最后只有拔掉。」
金狢觜宿道:「于是出现了好大一个窟窿。透气,漏风,好凉快啊!」
伏獬参宿道:「然后两边站岗的就会往中间倒来碰头:你好,握手,抱抱。」
白狐毕宿做总结:「不要以为乳牙蛀了也没关系反正要换恒牙。这是最错误的认识。牙龈中的恒牙如果受到感染,将来就会歪斜、参差不齐、先天残缺、又黄又黑!当你咧嘴,别人就会吓一跳:『嘿!这位兄弟的牙长的还真惊险!』」
一番唱念做,银色半长发的少年听的一头冷汗:「这么说,这糖还真不能多吃。」
白虎七星齐点头:「那是自然。老大,与其吃糖,不如多吃点肉!」
吵闹中,躺在白虎膝头的红发少年从眩晕中逐渐解放出来,揉揉脑门,『唔』的一声挣起。感受到膝头的动静,白虎突然醒过神来,大吼道:「你们在搅和什么呀!我说的是拜天地用的喜堂!我今天要拜天地!还不快准备!」
白虎七星被吼的一头雾水,敢情此『白糖』非彼『白糖』?
「老大,『拜天地』是什么?干什么用的?」
「拜天地就是──」
还没来得及细说,白虎发现膝头上的红发少年正挣扎着要逃跑,急忙伸手去按。但是朱雀挣扎着厉害,光用手按不住,一翻身干脆用全身将他压制住。
「总之快准备就是了!快一点!」
「要准备什么?」
被这么一问,白虎有点答不上来,他不过是从龙族那里听来看来了一点大概。拜天地具体要做什么,规矩有哪些,忌讳有哪些,一概不知道!
论礼仪,龙族的最繁琐,规矩也多;飞禽族稍微好一点,次之;玄武族则神秘莫测,外人无从得知;而兽族对于所谓的婚姻制度基本无概念,要说有,也就是最简单的『洞房』而已……
到了发情期,雌性只要到处抛媚眼,雄性只要扑上去就是了……
「总之!要一对红色的大蜡烛,越大越好!香炉……恩恩,大概也要!点上三支香!准备一块红布,有足够长度一条红稠!其它红稠越多越好!」
白虎七星立即行动,东跑西蹿,鸡飞狗跳。
大红的蜡烛?跑到和尚庙里,把佛像前一对还剩一大半的香花宝烛偷了回来。
香炉香炉……哪里有?看到了,虽然是四方形的,但够别致,而且还是青铜铸的古董哦!够分量!抗回去吧!
只见那『香炉』上刻有三个大字──司母戊……
红布红布?看到了!那不在竹竿上晒着吗?扯了就走!
「哪个挨千刀这么缺德啊?!把我家晒的棉被的被面撕掉了!」
「老板,有红色的绸缎吗?」
「客倌要什么样的?」
「长的!越长越好!」
「有!」老板碰地丢出一匹布,「总长度十丈!」
「多谢了!」
捧了就走。老板急忙扯住:「客倌还没给钱呢!」
猛回头,现本相瞪眼龇牙咧嘴,把个老板唬得急松手,跌跌爬爬:「妖怪啊!」
一方面扯着绸缎就一飞冲天,布匹散开来,老长老长,好似一条游龙上九天。
再看后院库房,无数红稠腾空而起。目瞪口呆,损失惨重……
只听阵阵狂笑:「人类就是好吓唬!哦呵呵呵呵呵呵!」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白虎交代的东西就全齐了,冲回来立即依照吩咐开始布置。
那厢忙上忙下,这厢白虎正竭力地安抚着死命抵抗的红发少年。
「别着急,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就好了。」
「放开我!让我走!」
既然用说的讲不通,别怪我不客气!力气不济,那就用灵力轰炸!劈里啪啦,希里哗啦,轰隆,哐啷啷啷!
「感情真好啊!」
「要是小娟对我也这么热情就好了,可惜她都不愿意咬我!」
忙着布置喜堂的白虎七星感叹中。
眼瞧着白虎变成了『黑』虎,白虎七星才报告全部准备妥当。
「好烫好烫!」
忽然白虎捂着屁股蹦跳起来,屁股上冒着烟,还蹿着火舌。白虎七星急忙手忙脚乱地灭火。一番扑打,好不容易灭了火,原本毛茸茸的尾巴已经成了肉棒一根,光秃秃……
银发少年捧着尾巴哀悼中。
朱雀想要突围,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对方加上白虎可有八个人!又宽又长的红绸子塞到了他手里,还顺便在他腕上绕了两圈。眼前一黑,一块巨大的红布蒙了上来,下摆垂到了地上。背上被一推,膝弯上被踢了一脚,不禁跪了下去。
「一拜天地!」
一个拔高了的嗓门叫唤着。肩膀被抓住,向前按下,直到额头碰到了地面。
「二拜高堂!」
身体被拉起,换了一个方向又向下按去。
当然,并没有所谓的父母长辈在,『拜高堂』就是对着屋梁磕头而已。
「夫妻交拜!」
身体又被拉起,站直了转身,又被按着要往下。朱雀怒火上冲:这帮白痴!太过得寸进尺了!
奋力挣动,挺身抬腿,一脚就踢了出去。只听嗷呜一声惨叫,想来是踢的正中要害,肩膀和胳膊上的禁锢松动了。
朱雀连忙乘乱就想走,却被一把扯回来按在地上。
「跟了我有什么不好?」刚才被踢到的疼痛还在,白虎龇牙咧嘴着,原本颇可爱的脸现在完全扭曲了,显得分外狰狞。「难不成你现在还想为天寒那个混蛋守节?」
「你的脑袋里都是糨糊啊!」朱雀吼他,「你把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扛回来,还拜什么堂,真想弄的天下皆知吗?」
如果飞禽族和兽族来往过密,相互勾结的事就有可能败露,那他的牺牲岂不是全白费了?连带不知道要有多少无辜者遭殃。
「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白虎从鼻子里哼气,「过了五年偷偷摸摸的日子,我早就不爽透了!」
说着,居然手脚并用开始扯朱雀的衣服,一下露出了内里的裘衣。口哨声此起彼伏,白虎七星群起叫好。
「天寒那条泥鳅已经另娶,何必为那种狼心狗……啊不!何必为那种脏心烂肺的东西心?他们拜他们的堂,我们拜我们的!就是要笑给他看!」
白虎眯起眼睛,用全身的重量压下来,并用最粗暴的方式撕扯着朱雀的衣物。尖利的爪在露出的皮肤上留下了血痕。
「哇啊!」朱雀发出惊叫,反射性地抵抗。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其实应当乖乖认命,任由对方发泄,忍忍就过去了,毕竟过去五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是被这么粗鲁的对待,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玩弄的玩具,完全不被重视。特别是今天,他更是完全没有心情和他纠缠。同时,倒刺数目比狼牙棒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虎类生殖器官让他心有余悸,一想就不寒而栗!
朱雀又羞又愤,脸涨的通红:「你把我抓回来说什么拜天地,难道就是准备当众强暴我?」
气愤中,使出全身的力气抬手就打了过去,将对方的脸打歪到一边。
「啊?『强暴』?」白虎停下动作,一脸不解。
「如果不是,那你在做什么?」朱雀愤怒到极点,居然还给他装蒜?「那些又是什么吗?」
所谓『那些』,便是指竖着尾巴和耳朵正坐看热闹的白虎七星们。
「何必在意他们?当他们不存在不就行了!」白虎理所当然地回答。
依照兽族的习俗,如果看上了对象,就把对象打昏直接拖进洞里去,就算是礼成了,并没什么拜堂不拜堂的繁文缛节。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朱雀的感受,他才懒得做这些在兽族看来毫无意义的事!仪式又怎么样?规矩又怎么样?旁人的眼光又怎么样?那些虚幻的东西都是自找麻烦,那里比得上实质上的接触呢?如果除了生存以外还样样都要在意,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难道你就不会温柔点吗?」朱雀努力推拒着凶像毕露的白虎。
总是这样,『性致』一来就拉了他直奔主题,既没有甜言蜜语来哄他开心,也没有爱抚来让他陶醉。无论他多么痛苦惨叫,都没有半点痛惜。只顾自己享受,一点也不关心他的感受。只有到了结束以后,才会用那粗糙的舌头不断地添舐来抚慰他,表达一下太过粗暴的歉意。
如果白虎也能像平时那样对待自己,本来也无所谓,可是现在这样的行为实在让他无法坦然接受。
「我不是已经很努力了吗?还要怎么温柔?」白虎脸虽然被推的歪到了一边,但手脚还是飞快地进行着除去对方衣物的行动。
千百年来,兽族的洞房都是这样的,只有凶猛的雄性才被承认是真正的男子汉。哪里有婆婆妈妈的道理?
白虎不耐烦地抬起头,将原本仰躺着的朱雀整个翻了个面。朱雀扭动着身体,想要逃离,双臂被抓住,狠狠地拧到背后。
「你早就是我的人,我这么做是天经地义的,难道每一个动作都要得到你的许可不成?行房本来就是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
朱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直接听来却还是感到一阵眩晕。
说来也是,自己不过是飞禽族用来交换兽族战力的礼物,有什么资格要求得到温柔的对待?如果不是因为兽族疼爱对象的特性,哪里轮得到他在这里?没有因为一再的忤逆反抗而被抛弃,已经应该感激涕零了。
「别的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但在床上你就得听我的!」
下体很快就全部裸露了出来,就着爬伏的姿势,双臂被拧到背后,臀部高高翘起。由于持续的剧烈动作,束发的冠掉落,长长的红发散开,逶迤在地上,炽热的凶器无情地抵上禁闭的入口,跟着强力挺进,直入深处。
被撕裂的疼痛,使朱雀身体一弓,迸出惨痛的悲鸣。在呼吸都嫌困难的情况下,体内的物体开始猛刺……
「美人啊!老大真有眼光!」
「第一次就挑战这么高水平的,下次可这么办?」
观看现场表演的白虎七星们感叹中。但是他们突然注意到了一个事实──雄的!老大带回来的美人居然是雄的!
「……」
「说起来……那个好象是飞禽族的……」
「而飞禽族中,十个美人里有九个半是雄的……」
静──
之前兽族与飞禽族的交接,都是与根据地的负责人直接会面,朱雀并没有出面,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朱雀的样子。白虎虽然早就想把朱雀带回来见见弟兄们,但是朱雀坚决反对,于是一直拖到了现在。
「没关系,今年完了,明年再找嘛!」
干笑中。
「反正机会多的是。」
「哈哈,哈哈,哈哈……」
继续干笑中。
依照兽族的习俗,配偶每年可以重新找,可以相同也可以不相同,随便得很。
一头母狼姗姗而过,回头媚眼一送。
「嗷呜──!」
豺狼奎宿化狼身破窗而出。其它六人亦做鸟兽散。
一阵风过,风侯府中空荡荡。现在是春天,大家都忙的很呢,如果不是白虎呼唤召集,恐怕要到夏天才会重新聚到一起。
***
天宫中,青龙天寒的合卺之宴继续进行着。
席间,一名身着赭红衣袍的老者用仅余的左眼看着志得意满的成王,眼中满是鄙夷之色。一道狰狞的宽大疤痕将他右眼完全覆盖住,从额发一直延伸到耳根,敦实的身材因为年纪的缘故已经发了福,行动间蹒跚龙钟,眼睛浑浊,赭红色的发和虬髯早已斑驳。靖王赤龙火山,两千三百岁,按人类来算已过花甲之年。
成王被数不清的道贺敬酒者包围住了。听着他们层出不穷的贺词上,有着赤铜色发和土黄色眼睛的男子喜笑颜开,忙不迭地给还礼。
靖王从鼻中冷哼一声:「那个蛮夷,这下可抖了。」
当初,常俊向翼龙瑞瑟格百般示好,许下各种承诺,与其结为异姓兄弟,并对天盟誓,约定永不相负,他们这些兄弟全都心知肚明,大哥常俊为的不过是将这支战力收归己用。后来这个蛮夷也确实是为他们打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落骂名的事全推给他做了,最后还不是被从中央架了出去?给了个亲王的虚名,让他吃喝玩乐去了。青龙天寒谁的女儿不好娶,偏偏娶他的女儿做正宫娘娘,很明显在拉拢这早被抛弃的鹰犬。
「不过是只会上蹿下跳的小丑,一条汪汪狂吠的癞皮狗,不知死活的东西。」
一旁立即有人劝道:「王爷低声。」
老树根般的巨掌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落,啐一声:「他娘的!」
***
新房中,喜烛的火焰跳动着,淌下泪结成如意结。喜娘们早已经退下,新郎坐在椅子上,新娘依然坐床中,头上的盖头还好好的。
新娘没有等待新郎的秤,而是自己动手把厚重的盖头取了下来。看着新郎,她说:「你后悔吗?」
「……」
「如果后悔,就去追他回来,告诉他你爱他。」
「……我不知道我究竟爱不爱他。」金色眼睛的男子摇了一下头,随即露出坚毅的神情,「我只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不会下这样的决心。维持原状其实并不能有任何裨益,我希望,能为被伤害的飞禽一族做尽可能多的事。」
***
在宴会厅的外筵,一名有着银蓝色发的年轻人望着新房的方向,除了隐约的灯光外,褐色的眼睛其实并不能黑夜中分辨出任何物体,可是他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
突然,那微弱的火光熄灭了。褐色的眼睛急促地眨巴了几下,努力地看着,但视野中依然是黑暗一片。他低下头,转身回宴会厅,还有很多工作在等待着自己呢。
一名侍从急匆匆地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眼珠一动,在示意那名侍从离去后,深吸一口气,调整脸上的表情,向那喧闹的人群步去。
在笑闹的人群中,一名壮年男子跌跌撞撞地不断后退,最后在哄笑中就往下坐倒,一屁股坐下去,却没有被玉石的地砖硌得生疼,而是跌在一团柔软上。
「哎哟!王爷!您可小心着些,万一摔坏了可怎么得了。」
屁股下的物体开口说话,既似责怪又似关心。说着,还出力似乎想把他扶起来。
成王这个时候已经被灌的差不多了,一边在对方的搀扶下努力重新站起来,一边睁大朦胧的醉眼试图看清声音的主人。
「原来是你啊!」
好不容易站直,他傻笑起来,并将东倒西歪的身体放在对方身上。
「我告诉你,嘿嘿嘿!今天我女儿出嫁了,而且嫁的人是太子哦!嘿嘿嘿嘿嘿!这得多大的福气啊!」
「是是是,太子妃殿下洪福齐天。」
律竭力扶住对方沉重的身体,脸上还必须维持着完美的微笑。他向仍然在喝酒的亲贵们致意,表示要带已经醉了的成王去休息,然后就半拉半扶地领着烂醉如泥的成王离开了宴会厅。
「大家喝!尽量喝!」
在过道上,成王挥舞着手臂又是叫又是笑,歪到这边歪到那边,几次执意要和柱子拥抱,然后傻笑着说:「我告诉你,嘿嘿嘿!今天我女儿出嫁了,而且嫁的人是太子哦!嘿嘿嘿嘿嘿!这得多大的福气啊!」
好不容易,终于来到了休息室,踢开门,律扶着成王进到房内,万分艰难地来到床前,就一下双双倒了下去。
律搬着成王压在自己腿上的沉重腿脚,却被调整姿势的成王一下压在了下面,撑起上半身,有着赤铜色发和土黄色眼睛的男人笑着看着他,跟着低下身子,在律耳边说:「我告诉你,嘿嘿嘿!今天我女儿出嫁了,而且嫁的人是太子哦!嘿嘿嘿嘿嘿!这得多大的福气啊!」
律机械地响应着:「是是是,太子妃殿下洪福齐天。」
「利利是我最重要的女儿,只要她将安置好,我就算马上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成王继续在律的耳边说着。
律有点讶异,没想到会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除了自己以及家人外,你可曾为别人这么想过?律在心中冷笑:安置?你未免想的太美了吧。
「可是王爷,阿律听到一些不好的言语哦!」
「嗯?」成王迷迷糊糊地回答。
「有人说,太子妃不过是个蛮夷,只会上蹿下跳的小丑,汪汪狂吠的癞皮狗,现在居然成了太子妃,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原本迷雾一片的土黄色眼睛立即凌厉起来,成王称起上半身,一下抓紧律的头发。
「你说什么?!」
「不是阿律说的!好疼啊!王爷恕罪!」律的脸皱了起来,似乎正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实际上,真正的疼痛不过是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半。「阿律也是听来的!」
「是谁说的?」
「不知道,宴会厅里那么多人,阿律也是耳朵里偶尔接收到的。当时阿律也是万分生气,想要找他理论,可是人实在太多了,实在分不清。」
「这么那么说,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
「阿律只记得,是在南面那一带,是老人的声音。」
成王坐了起来,一副思索的表情,方才烂醉如泥的模样仿佛只是幻觉。
阿律试探地唤到:「王爷?」
「南面……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