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送。”
“只可惜……只可惜唐公子……”
于是,离去的老人面前,晃过了一条美丽的影子,可那美丽的脸上,却是满布寒霜。
敢在她面前提起的,也只有那个“唐公子”了。
“……说。”
“江南城事变,老夫本就在场,而唐公子本也在的……”
◇◇◇◇◇
“皇……公子……”
随行的侍卫一路上总是小心地开口,然而玄武的心意既然决定了就是不容许更改。
皇上南巡这事该有多大,一路上照应住宿的地方,随行的军队,生活用品的打理,甚至,嫔妃的随行,上上下下打理起来,没有半年怎么成呢!
然而,玄武帝却是说走就走,留了三天把所有的事情处理之后,指定了两个丞相代理朝政,除了那个可怜的岳将军之外就带走了他的随身卫士。
虽说一路上主要的落脚点他也交代了清楚,然而却也无法把详细的路线说明妥当。大部分的时候也许该睡在普通客栈甚至荒野之中!想起了这点,两个丞相就不断苦苦哀求,然而玄武却是专断如故。
而既然皇帝已经启程,泄漏了天子南巡的消息只怕会引来更大的危机,也因此,玄武帝离开京城的消息,也只有少数人知道。
而那三十个卫士,名归近卫,保护玄武帝之前却也是一时的英杰。江湖老到不在话下,打从晓得了玄武帝几个想去的地方之后,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了妥当。
而也因为总不能每每都是三十几个人并行,因此,留下了七个人贴身守着,其余的人就分头办事。
玄武帝想去的第一个地方,自然就是靖州城。他还记得那日跟萧子灵一起去见丐帮帮主的事情。
而玄武帝才一走进靖州城,早就守候已久的大臣将军知府们马上就团团围上皇帝,把他一路护送回了靖州府去。
“恭迎圣上亲临靖州,吾皇万岁万万岁。”
一排臣子在面前跪倒了,而玄武帝却只是让他们起身。
此时的他,脸上有些疲惫、有些风霜,一袭布衣,然而却不减那难以言喻的威严以及风采。
“朕先歇下,有事明日再说。”玄武帝说着。
“遵旨……”起身的靖州知府就低着头,接着说了。“启妻圣上,小人于自宅敬备筵席,为圣上洗尘。”
“好,不过别太铺张,朕此行不是为了玩的。”
“谨尊,圣旨……”
“……替朕进张拜帖给丐帮帮主,说朕择日亲访。”
“这……”照理说,皇上要见,是让人把人招进来见的,不是皇上自己去见的。然而,这丐帮的势力是如斯之大,就算朝廷召见,只怕也是不肯来的。
“有困难。”玄武问着。“丐帮的总舵不就在这儿?”
唉,这事怎么圣上也晓得?
“臣下是担心圣上纡尊降贵,只怕不妥。”
“……没什么不妥,丐帮对朕有大恩,朕又不想张扬,走一趟是当然的。”玄武站起了身,就走向了后室。“这几天朕先在你府里歇下,等有丐帮的消息之后.再通知朕。”丐帮的帮主自也不可能随时待在靖州城,这点玄武自然也晓得。他本就有等上十来天的打算,毕竟,萧子灵的消息,丐帮以其关系以及天下分布之广,是该晓得.然而,用过了筵席,睡了一个好觉之后,丐帮一太早就有人来拜见了。
玄武既惊又喜地更衣去见,却发现来的人是个老妇。
虽说年纪不小,然而一双精明而聪慧的眼腈,睫康而矫健的身体,却是让她整体看来年轻不少。
然而,玄武还是有着掩不住的失望神色。
“圣上,帮主云游四海去了,而去处……惭愧得根,丐帮真是不晓。”
“……是吗。”轻轻哎了口气,玄武有着很深的无奈。
“……敝人谨为帮主留下办事,若是圣上有事交代,丐帮上下自应分劳。”
“……这事朕得私下说。”玄武低声说着,“你随朕来。”
“是。”
“萧公子?月前的确来过敝帮。”那老妇轻轻笑着。
“果真?”玄武既惊又喜,就连忙追问着。“他看来可好,可有吃好睡好,有缺些什么吗,有什么困难吗?”
一连串既急又快的问句,听在那老妇耳里,嘴边却是忍不住带着笑。
“……萧公子一切还好,只是总有些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
“……总不晓得是在想些什么,想着谁,一顿饭里总能呆上两三次。憔悴得让人心疼,可问些什么却也不说。”
闻言,玄武不觉痴了。
“……萧公子在我们大院里等着帮主,又让人送信去靖州衙门,半途却追了回来。就这么魂不守舍地等了十来天,才让一起来的姑娘劝走了。”
那姑娘自是那个阮嫣红了。玄武心里有着气,脸上的颜色就不好看。
“……圣上想寻萧公子的下落?”
“……啊!自然!”
“……想那萧公子与敝帮帮主可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若要寻着……敝人皆有办法。”
“请说!”玄武连忙说着。
“……这可要委屈圣上了。”说是委屈玄武,其实该是委屈那些卫士了。一路上想着那岳长老的提议,玄武虽说总觉得可行,可多多少少有些内疚。杭州那儿据说有杭州知府跟所谓的武林盟主接驾,两人商议过后,还是觉得在途中较有可趁之机。
“……有人踩点。”
此时正是荒凉的山问,本应没有人烟,却能见到几个不应出现在这儿的男子,在那树丛间鬼鬼祟祟。
“公子,山间多盗匪,我去看看。”其中一个卫士行了札。
“……千万小心。”玄武担心地说着。
“多谢公子关心。”那卫士说着,接着就大踏步地离开了。
“……公子请放心,一剑镇九州这名号他虽然讨厌,镇镇几十山贼却是绰绰有余。”年纪最大的卫士,其实也只有四十来岁,他对着一脸担心的玄武笑了笑就是如此说着。
“……不只是这里。我总觉得这一路上多了几对眼睛。”另外一个脸上总有些阴郁的人说着。
能留下贴身保护的七人,更可以说是精英中的精英,说话的分量,绝不是一般的卫士可以比拟的。
“……我孤意妄为,连累各位了。”玄武叹着。
“公子请别如此。我等职责所在,仅于保护公子安全,公于欲往何方,欲做何事,皆非我等所能置喙。”另外一人说着。
“只怕此行消息已然走漏。”生得最为儒雅的一位,低声说着。
像是要验证他的话似的,此时,那要去探探的卫士已经拎了个人过来。
那被拎在手上的人,形容猥琐,此时更像是被猫叼在嘴里的老鼠一样,用着战战兢兢的眼神看着几人。
“不晓得是哪里泄漏的消息,现在整个江湖不晓得御驾南下的人,只怕少了。”心里有着懊恼,那人把他丢下地的力道就不轻了。
而耳边听着那人的哀鸣,几个人却是愁容以对。此趟关系重大,折了几人性命事小,若是伤了龙体,可是万死不辞其咎。
“……公子,小贼尚好对付,若是……”
“……朕晓得,等朕到了杭州,就折返吧。”玄武叹着。
“我也赞成,此地离杭州轻近,况且多了个青城派接应。等我三十人在杭州聚集,再加上青城派护住,较为妥当。”
“那就这样决定吧。”玄武说着。
然而,明明只剩下不到十天的路,玄武却在路上扭了脚。
众人没有办法,只得在路上找了个农家,把屋子买了下来,让玄武休息。
由岳将军先去杭州城送消息,剩下的人则也待在屋里陪着皇帝。
这一来一往的,只怕也得十来天。然而,玄武帝不急,剩余的几人自然也没有说话。
只见玄武躺在床上,看起来并不肿的脚踝也许是因为照料得妥当。
而等了恰好十天,一个晚上,众人在农舍里闲话家常,玄武帝脚上也敷着草药,就这么地在一旁静静听着。
听着那些人闯荡江湖的经历,对一些江期事的评断,本也是一硬乐事。
然而,听着听着,玄武的头却是不自觉地转向了窗。窗外依旧是荒凉的山间,可是……
“皇上?”
看着玄武站丁起来,一拐一拐走着,几十卫士就要来扶,然而却让玄武挥开了。
玄武打开了门,屋外果真只有阴冷的夜风。
“皇上,夜深露重……”
“灵儿!”玄武却是朝着那无尽的黑暗喊着。“灵儿!你出来,我晓得是你!”
这……
“皇上……”
“灵儿?”玄武却是根本不理舍身后卫士的关心,就自己走向了那黑夜。
“皇上?……”那人往门内一个眼色,所有的卫士就连忙抬起了兵器随行。
此地虽说荒凉,难保不会有人对玄武帝不利。
然而,尽管那山里只有玄武一十人的回音,玄武却还是执傲地一直走着。
就这么地在夜风里走了两个时辰,那身后的农舍早就连影子都见不到了。然而,玄武却还是继续走着。
皇上不会是痴了吧?
几个人面面相觑,有着相同的担忧,然而那玄武的眼神是如此的清亮,怎么看都不像是疯人。
“圣上,外头风大,是不是回头先穿件衣裳?”一个卫士问着。
他们在江湖闯荡惯了,这点寒意自是不算什么,然而玄武帝是九五之尊,身娇肉贵,怎好在野外吹风?
然而,玄武却还是固执地继续走着。一直走到终于冷得发抖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在那夜里,才传出了声叹息。
一个清灵俊秀的少年莫可奈何地从黑夜里走了出泉,而当他的容貌显现的时候,不正是玄武苦寻不着的萧子灵?
“灵儿……”玄武真是欢喜极了,然而,接连的好几个喷嚏跟发疼的喉咙却没办法让他尽情一诉相思之苦。
“现在江湖里人人都觊觎着你呢,玄武。”萧子灵站在了玄武面前,低声说着。“快回去京里吧,这江湖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我会回去的,跟你一起回去。”玄武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你的声音?”萧子灵连忙摸丁摸玄武的脸颊,那体温是高得吓人。
而他的手,却是很快地就让玄武握在了手里。玄武不仅是脸上热度吓人,就连那掌心也是炽烫的温度。
“跟我回去。”玄武还是执傲地说着。
“你……现在还说这些?你还不快进屋去,你发烧了!”萧子灵既气又急。
“跟我回去。”没有听到萧子灵的回答之前,玄武仿佛就只会说这句话。
“你……这些事情我们晚点再说,你先……”
“跟我回去。”
“你……等你病死了我可不会伤心!”说是这么说的,他的脸上却不是这样的表情。
轻轻吻了脸颊上的、萧子灵的手,玄武只是用着他那沙哑得让人担心的声音,继续说着。
“……若你不跟我回去,即使死了我也不会瞑目。”
“你……”萧子灵既气又急,然而对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跟我回去。”
“……那你还不跟我走!”萧子灵一把拉过了他,就往那农舍的方向走去.而被他拉着的玄武.则是笑得既安心、又平静。
岳长老的智谋,真可比古时请葛亮。萧子灵心软,不可能放任他成了特宰的羔羊。
他总会寻上自己,总会守着白己,总会回来自己身边。然而,这点可千万不能让灵儿知道了。
◇◇◇◇◇
夏日的南方,那草是翠绿的,那云是纯白的。
炎炎热风,若是在山间,若是在旷野,就只剩百花的芳香。而如果身旁有着自己心爱的人,就更是天地间的美景。
从杭州来的轿子终于到了,于是他们扭伤了脚的皇帝就在军队里被护送了回去。而那萧子灵坚决着不坐轿,至多只答应走在御轿边。
江湖中的萧子灵,自然不会去那繁琐华丽的官服。一袭布衣,一对绑靴,行动方便就好。
唯一留下的却只有那价值连城的金玉带,系在了发上,别是雅致。
“你那个婢女呢?”存着一丝希望,玄武隔着轿帘问着。
“喔,嫣红啊,我让她在杭州城等,山路对女孩子来说太不方便了。”萧子灵随口答着。
听着那亲密的称呼,玄武心理登时有不快。然而,却也远远比不上相逢的喜悦。
“……你手伸进来给我摸摸可好?”忍不住相思,玄武就是低声问着。
“乱来。”萧子灵登时涨红了脸,却是没有理他。
重重一叹,玄武倒是没有强求,然而轿帘不能拉开的他,隔着一层帘子却又见不到萧子灵的脸,也让他心情郁闷至极了。
“……趁着回杭州的路上,你好好休息吧。”萧子灵听着他的叹息,也是有些不忍心。“受了风寒,就该好好歇歇。”
“我想见你……”靠在轿子里,玄武低声说着。
“……休息的时候不都见得着?”萧子灵低声笑着。
“我总想着下次当我掀开轿帘的时候,你还在不在那里。”玄武说着。
闻言,萧子灵真是静默了。
然而,对着一个伤风受寒的病人,有些话是该晚些再说的。
“别乱想了,先睡吧。”萧子灵闷闷说着。
离开的这个月,他想着玄武的时候,只怕不比玄武想他的少。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就这么拖着,还不如早些了断的好。
但是,说要了断,却哪如此容易。反而,因为分离造成的寂寞,让他更忘不了力量。
回山庄的路,他多少还记得,可山庄的门会为了他打开吗?
而他,回到了山庄之后,就真的在那儿终老一生,不再涉足江湖,不再见任何人了吗?
……玄武,万里,在他不晓得的时候,会不会更忆情一样,竟悄悄地死了。虽说江湖里人命的殒灭本就没有道理可言,然而,他所在意的人,真的就不能平安终老?为什么,这江湖会是这么的凶险呢?
玄武也是啊,打从消息一走漏,有多少人觊觎着他?生擒,暗杀,低底下的行情炽手可热,让他即使只是略有听闻,都是心惊肉颤。
太子年幼,若是玄武真有什么万一,难保这天下不会再乱。而若真是他有个万一,也许自己第一个不原谅的就是自己。
……他为什么要是一个皇帝呢,如果他不是的话,该有多好……
“罪臣接驾!”
打从那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到了杭州城,又是同样浩大的阵仗。大小官员战觇兢兢地跪在城门口,连同着十几个穿着藏青色服饰的江湖人。为首的老人,一双眼睛精光炽炽,正是当日萧子灵在华山上见到的苍浩然。
青城派怎么来了?萧子灵有些诧然,然而却已经来不及闪避。
而那青城掌门一见到了萧子灵,那眼神却是在一瞬间变了几变,接着才妥善地隐藏了起来。
“众卿平身。”玄武低声说着。
而在众人一个一个起身的时候,玄武却是隔着轿子对萧子灵说着悄悄话。
“那个老头子真是你们的武林盟主?”
“对啊。”虽说里头还有许多曲折,萧子灵还是应着。
“这人老得只怕连刀都拿不动了,不然我封你做盟主可好?”
闻言,萧子灵却是忍不住笑着,捶了轿子一下。“别乱说,我可不想当什么盟主。”
“当盟主不好?我当皇帝,你当盟主,帮我管天下。”
玄武的话,意思其实比表面上的更深。而里头的情意,却是让萧子灵忍不住痴了。
轻轻叹了气,他却是没有回话。为什么,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的无奈?
玄武与萧子灵之问的谈话,虽说听不清,那份亲密跟信任却是表露无疑。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场的人却早已多少有些听闻。
而苍浩然却是耳力好到听得一清二楚,脸上的颜色也是微微变了几变。
打从萧子灵在华山上露了脸之后,那声势是压倒性地比自己强了。华清江向着他,皇帝也向着他,比起他自己这个有名无实的盟主,不晓得要威风多少。
那种酸苦的屈辱,他何曾有过。好不容易熬到玄真退位,半路却杀出了个萧子灵。
“圣上请人府歇息,罪臣已然请来名医等侯。”那杭州知府连忙说着。
不得了,龙体微恙,若有个什么万一,他哪担得起?
“成,那就走吧,朕也累了。”
“是!……”那头从来也不敢提起的知府,连忙就是把这些贵客请到了自家大宅。
而跟在队伍最后头的苍浩然,只是继续用精亮的眼神看着萧子灵的背影。
一石二鸟,倒是想不到。
杭州风水如画,在杭州城养病、养伤的玄武,就着过夏日的时光,就总是拉着萧子灵游赏山水。
两人不再提起阮嫣红这个女子,也不再提起杨万里这个男子,那静谧而亲密的时光,是属于两个人的。
随身的卫士远远跟着,看着这两人相依相偎。半是无奈,半是无法认同。然而,就如同他们先前所说,他们的职责只有守着皇上,皇上要做什么事、想做什么事。他们既是管不了多半也是不想管。
如果亲近萧子灵可以让这皇帝的心定下来,百姓就安乐了,以着这点想去,仿佛至少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苍浩然跟杭州知府都说九曲洞好,我们不如就挑一天去?”言武轻声与萧子灵说着。
“……洞穴地上湿滑,你的脚不是才好?”萧子灵说着。
“可那儿阴幽隐蔽,我们就可以不用避那悠悠之口……”说着说着,玄武就低下了头,仿佛想趁着萧子灵泣有回神的时候一亲芳泽,然而却是让萧子灵手脚利落地挡住了。
一只细滑的手掌就这么捂住了自己的嘴,玄武却是没有动怒,只是趁机亲了那掌心一口,惹得萧子灵连忙又把手收了回来,红了脸。
“要不要脸啊,在人前做这种事情。”
“有谁敢多说一句,我就割了他的舌头。多看一眼,我就剐了他的跟睛。挡着我们,我就把他凌迟处死。”
“说得轻松,到头来这些帐还不是算在我头上。”萧子灵只是叹着。
“又是谁跟你多嘴了?”玄武真是有些生气了。
不用谁提醒,他就骁得。不信的话翻翻史书,那些历史的罪名,多半是算在他们这些“狐狸精”头上的。
“……你要真不喜欢,我以后就注意点。好不好?”看那萧子灵脸色有些阴郁,玄武就低声说着。“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不喜欢什么,我都改……只别再闷不吭声地离开我,再来几次,我八成会死……”
那细滑的手又捂着自己的嘴了,萧子灵的脸上有着一点责备。
“那种事情可以随便说的吗?”
“……我说过,君无戏言,在你面前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于是,萧子灵还是痴了。尽管晓得这段情终如镜花水月,却依旧美得可以媚惑心神。
萧子灵轻叹一声,就走近了,轻轻靠在了他的怀里。而玄武也是轻轻接着他。
在那百花之间,在那流水之旁,在那风光明媚的地方,两人只有彼此。
◇◇◇◇◇
所谓的九曲洞,就在杭州城南,一处隐藏的山间。那儿本是游客如织,却因为皇帝的即将亲临而封锁了起来。
为丁避免刺客藏身在那蜿蜒而曲折的大大小小洞穴里,官府跟青城派的人马整整搜了三天三夜才罢手,也因此,这日当玄武跟萧子灵一起来到之时,那九曲洞已经是静无人声了。
也就这样,玄武跟萧子灵领头先走,而那七个卫士则是随后。
一进了那闻名的九曲洞,湿冷的空气就迎面而束,萧子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而玄武则是搂住了他的肩膀。
这儿也还有别人呢。
想着后头紧紧跟着的七个人,萧子灵总觉得有些别扭。然而,玄武根本不理他暗示性的挣扎,反而把他搂得更紧。
“你是我的皇后,就该待在我的怀里。”玄武低声说着。
“……我才不想当皇后,整天光吃醋就好了。”萧子灵低声说着。
“……那我可以把你之所以不想待在我身边的理由,当成是因为吃醋?”
萧子灵瞪了玄武一眼,而玄武只是爽朗地笑着。
那笑声,还真有点像是杨万里。萧子灵在心里叹了一叹,却还是让玄武搂着自己了。
反正,至少也是几天、至多也是几年,他总会有新的爱人想要,而那时候在他怀里的人只怕也不是自己了。
所以,至少这半天的光景,就由得他吧。
两人越走越深,那路也是越来越狭窄。到了后头,只容得两人亲密并行,然而里头融洞、奇石,更是奇观。地下的水泉更是静谧地流着。
“真是奇景。”萧子灵忍不住叹着,而玄武则是把他接得更紧。
“你若喜欢,我们就在这附近建座行宫。每当寒冬,休想要南下避寒的时候,我们就相约并行。”
“……为我大兴土木,真要让我当祸国殃免的狐狸精?”萧子灵忍不住苦笑着。
“左一句狐狸精、右一句狐狸精,我玄武可不是书上的昏君。”玄武低声说着。“自古英雄爱美人,有何不妥?”
“不妥的地方在我不是美人。”萧子灵悠悠看了他一眼,就转头继续看他的美景了。
“……灵儿若是女儿身,此刻也该怀了我的孩儿。就不会这么地千方百计想走了。”玄武的话里甚至有些酸苦。
玄武的话让萧子灵忍不住就想起了那几夜的荒唐,一张脸更是红得像是要滴出血了。
以他们欢爱的次数来说,若自己是女子早就该受孕了。可以他们那仿佛都不要命了的激烈程度,若是女孩子怎么受得了。
而看他那心神荡漾的模样,玄武则是忍不住低头吻着他的脸颊、他的唇,但是那销魂的时候没有多久,玄武就让猛然回神的萧子灵给一吧推开了。
“正经点。”萧子灵可恼了。
“会把我推开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了。”玄武倒是没有着恼,只是有发苦。
“……有人来了。”突然回过头,萧子灵就吃惊地说着。
“怎么?”玄武此时站在他背后,惊讶的程度不比他少。“是出口要到了,所以他们差人来接吗?”
“这儿正是洞里最深、最底的地方,怎么有地方出去。”萧子灵越想越是部队,抽起了腕上的软剑,就抖开了。
转瞬间紫光流转,那阴暗的洞穴就亮如白昼。而在前方,那及格黑衣人影,就让萧子灵从心底发出了恶寒。
唐门的人?为什么唐门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灵儿?”
那人影玄武也是看清了,他吃惊的声音也让随后的卫士连忙赶了上来。
“圣上?”
“来者不善,你们带玄武走回头路。”萧子灵沉声说着。
“……唐门的人?”一个卫士也是低声惊呼着。
唐门按期机关之术不可小觑,此时不正是他们天时地利人和之地?
“快走,快!”萧子灵一声轻喝,就拔剑向前,要来个先发制人。
而晓得萧子灵要押后,那几个卫士就一把拉过了还舍不得走的玄武帝,快步往来处奔回。
“灵儿!”玄武担心极了,根本就不想走,然而七个对一个,根本没能奈何。
没多久,玄武八人就已经不见人影,而独自押后的萧子灵,也是戒慎警备到了极点。
对于唐门,他一向没有把握。当日华山一战,毒娘子的手段他可是领教过了。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儿,又是何人?”
唐门的人他只认得一个唐忆情、一个毒娘子,剩下的人他也不识得,只是靠着服饰辨别。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一个唐门弟子冷笑着。
所以,这地底下的生意,也少不了唐门?
“弑君之罪会殃及九族,唐门的人莫非想要灭族?“萧子灵戒慎地说着。
“不会有活口留下。”那唐门的弟子只是如此说着。
开头就是一把毒藜,但是既然与毒娘子交过手,此时萧子灵看来也只像是孩童在丢弹珠一样。
然而,他可不用呆呆站在原地让他们喂暗器,那头才刚洒出暗器,萧子灵就已经一跃而去,以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要去取那人的性命。
击开了几只暗器,眼见萧子灵的剑尖就要划上那人的身体,此时却有几人向尚在空中的萧子灵击出了几把银针。
暗器破空之声来到,萧子灵身形一转,正是灵活地避开了,那身手如果是他人见到,只怕也要击掌道好了吧?
然而,那几人却是极有默契,站定了方位,该出手的出手,该防守的防守,在萧子灵堪堪避过第三阵银针之时,那最先出手的人已然又洒出一把毒藜。
那速度、那手劲比起最先那把还要更快更报,他与萧子灵之间的距离又比那时短。
萧子灵连忙使动绵密的剑法,将自己护了个周全。
滴水不露,即使是那细如毛发的暗器,也最有侥幸避开的。
然而,就在萧子灵才要换过气,几人却是跳到了萧子灵身后,玄武他们逃去的地方,又向萧子灵掷去了几把银针。
此时,萧子灵是真的被包围了。
那六人合作无间,而萧子灵却是被困在阵中,只能防守、无法脱困。聚精会神地、只能全力护着自己,更惶论什么杀出一条血路了。
没多久,那洁白的额头已经有了点点汗珠,这六人若是与他一对一、自然不是对手,可借着地形、借着阵法、借着那六人之问的默契,竟然硬生生地就将他困在这儿。那毒娘子可以统领唐门、让整个中原如坐针毡,自然不可小觑。
……对了,毒娘子呢,这么大的“买卖”,她不可能不到。
想起了什么,萧子灵就是心中一凛。他根本没有反击之力,这六人却只选挥将他团团围住,不去追那正主儿,为的不就是将他击杀当下、或是硬生生拖住他吗?
玄武……只望你能平安!
话说这头,那七名卫士开路的开路、押后的押后,两个人却是牢牢拉着玄武帝,往着来路飞奔。
不管如何,先出了这洞穴再说,在洞外玄武帝有上万大军,还有青城派等人,这唐门尽管有天大的本事,也得不了便宜,
然而,来的时候悠闲赏景,不觉得这路长。回头的时候却是苦于那狭窄而冗长的上坡路,没有多久就是跑得气喘嘘嘘。
洞口的亮光还没有见到,这八人却是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青城派等人,就站在了路中央。
“太好了!快来救驾!”
为首的一人见到那苍浩然,就既惊又喜地上前。“后头萧亲王正与那唐……”
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剑,是从苍浩然手里刺出的。闷不吭声,就这么地刺穿了那人的胸膛。
而那人睁着眼腈,根本也没有想到这武林盟主、德高望重的前辈会突然对自己下手。
而见到那人遇难,悲愤之声就是从另外六人口里喊了出来。
“一个人带皇上走,剩下的人跟我来,替德哥报仇!”
五人持剑而去,势要力毙苍浩然,而玄武正在惊塄的时候,却是让一个人紧紧拉着走了。
那人正是七人之中最为沉默的一人,然而此时他双目含泪,却也不像是众人印象中的无情。
玄武心里难过,然而却也晓得自己留下除了毫无帮助之外,甚至会拖累众人。
因此,他也没有反抗,就这么地跟着他跑了。
然而,出口让唐门挡了,入口有那背叛的青城派,于是两人只能在那蜿蜒的洞穴里盲目跑着!
“圣上请放心,属下是杭州人士,进九曲洞仿佛自家一样。九曲洞蜿蜒延伸,却有许多尽窖一人通过的小洞口。”
原来,这人不是盲目逃跑的。
玄武心里一安,正要说几句话来勉励,却是遇上了一个女人。
若非此时正是逃亡时候,这女人在很久很久之前。如果让玄武见到了,只怕也会动纳妃的念头。然而,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身后却是站了十几名适才见到的黑衣人。
“毒娘子!”那总是没什么表情跟喜怒哀乐反应的卫士,此时却是难得地变了脸色。
而没等到两人反应,那美丽却是有着蛇蝎般名声的女子,已经从手上射出了三丛致命而无可闪避的银针。
那银针却不像是其他人所击出的一般,那可怕、阴森、而几乎无人可破的恶毒暗器,让玄武身边的卫士只有脸色一变的时间。
三丛暗器都是对着玄武而来,而那卫士却是一把推开了玄武帝,为他挡下了所有暗器。
玄武惊得呆了,他甚至没有见到那女子发暗器的手法,更没有看清那暗器的样子。
只见那人缓缓倒下,以及毒娘子的一声低叹。
“好汉子。”
玄武还是跌坐在地上,整个思绪乱成一团。难过、震惊、畏惧,统在了一起。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逃走。”毒娘子缓缓说着。“算是我对他的敬意。”
玄武呆呆看着那个美丽的女子。
“我已经开始在算了,你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