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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闲潭梦落花 第七章 作者:梨花烟雨
    再说素寒烟,直追到赏晴亭,才看见轩辕持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他忙上前道:“你有话好好说,何苦和老王爷……”话未说完,忽被轩辕持回身一把抱住,只听他一遍一遍重复道:“寒烟,我要娶你做王妃,我一定要娶你,我轩辕持在此立誓,这一生除了你,若对任何人再抱有绮念,定遭天打雷劈。”

    素寒烟身子一震,看向轩辕持眼里,只见他满眼绝烈之色,他知轩辕持平日虽油滑,这几句话却定是出自肺腑,眼中一热,忙垂下头去,强笑道:“好好的起什麽誓,又喝多了。”

    轩辕持忙抬起他的下巴,逼他正视著自己,语气坚定道:“我是多喝了几杯酒,我若不多喝,这话也不敢出口,寒烟,你那麽好,对我来说就如那白莲一般,纵我有多真心,说出这种话来,也生怕亵渎了你,也只有借这机会,才敢一口气说出自己所愿。寒烟,你……你帮帮我,别让我空欢喜好麽?我愿意用这一辈子的幸福,无论权势也好,金钱也好,什麽都好,来换取你真心以对,只要你……你也如我这般心思,我轩辕持再也不敢有别想了。”说完竟把头埋在素寒烟脖颈中,轻轻啜泣起来,显是心中害怕已极。

    素寒烟岂不知他心意,只是命运早已注定两人有缘无份,想到这里,一颗心就如刀割一般,他见轩辕持搂的自己极紧,又从未看过他这脆弱模样,不由心肠一软,只好道:“轩辕,我知你的心意,我也是和你一般啊,只要老王爷答应了,我也没有异议,一切就随你办吧。”他只想著拿轩辕敬来当托词,却不知就这一句话,让他日後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轩辕持一听此话,当即就乐得把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了,兴冲冲的就要去找他老爹,素寒烟勉强笑道:“怎麽就忙得到这一时,这事来得突然,你也该让他老人家琢磨琢磨,以後慢慢的去说也不迟啊。”如此这般苦口婆心,好容易才将兴头上的轩辕持劝了回去。

    轩辕持回转房来,又听红颜说这事老王爷心中已作了计较,八成有门,不由得更加兴奋,两人直说了一夜的话,无非是什麽选个好日子,需要置办些什麽东西,都要走什麽过场之类的。

    红颜有一搭无一搭的陪轩辕持唠著,心中却道:“那日里看素管家神情,分明是打定主意不嫁的,因何如今却又这麽容易的便应允下来?况看他这些日子总是闷闷不乐,若说想念家人,似乎也不通。他家里人在他小时候便已离去,这麽多年来也该淡了。如今少爷又如此对他,正是春风得意,蜜意浓情之时,本该喜笑颜开才对。纵他性子清冷,眉梢眼角也该看出少许春情,怎的却反而比平日里更加愁眉不展的,莫非这里面有什麽原因不成?

    她虽如此想,却不肯说出来扫轩辕持的兴,深知若自己一时口快,轩辕持定会认为是自己嫉妒,有意阻拦,那日後对自己便会存了警戒之心,她再也休想做他的知心人了。

    ***

    再说轩辕敬,回到房里也是一夜没睡,左思右想,竟全是红颜所说的话,自己虽满心不情愿,却知这番话实在有道理,因第二天早起,便把轩辕持叫过来仔细盘问了一遍,发现他此时确是满心满脑子的素寒烟,自己说什麽也是无济於事。便先叹了一声道:“你既如此说,我便成全了你。只是婚後,哪怕你纳再多的妾,只不许给寒烟气受,他是个冰雪般的人儿,受不了委屈的。”说完频频摇头叹息不已。

    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意外之喜,轩辕持只乐得连嘴都合不拢了。一边早已道了几十声谢,又道:“爹请放心,儿子活到现在,如今才知道情之一字是个什麽写法。我对寒烟必定爱恋到老,哪怕他发脱齿落,也决不相弃。”又嘻嘻笑道:“爹既担心寒烟受委屈,可见也是喜欢他的,何不索性成全我们到底,由你去要那王妃名分,定要比我容易的多了。”

    轩辕敬道:“寒烟不同一般俗子,未必就把这个虚名看在眼内,只是他却断断不能容忍自己做个妾室吧,况若他真嫁了你,这个王妃的名也是该得的,想来他也担的起,也罢,就豁上我这张老脸吧。”当下父子两个计议已定。

    轩辕持等不得,立刻就到帐房里找了素寒烟,满面春风笑道:“寒烟,我们的事成了,我已让人去找日子了。怎麽办,我都等不及了,恨不得明天就了了这桩心愿,免得夜长梦多,到时你又反悔。”

    素寒烟初时还不明白,待听他把轩辕敬的话说了,只惊的一个踉跄坐倒在椅子上,登时六神无主起来,那边轩辕持还沉浸在兴奋里,未察觉到他表情,兀自滔滔不绝的说著些日後怎样怎样生活等语,更听得素寒烟心如刀绞,心中只怨恨造化弄人,早知如此,当初说什麽也不该进这王府。

    正没法处,有人来请轩辕持出去会客,他本待不去,只是这个客人非寻常可比,素寒烟忙收拾心情,勉强让他去了,自己这才静下心想办法,奈何此时心乱如麻,却如何想得出来,只坐立难安了半个时辰,方把心一横,向轩辕敬这边走来,只盼著能说服他取消这桩婚事。

    谁知到了门前,丫头们都道:“老王爷起早便到宫里去了,这时候还没回来呢。”素寒烟心中一冷,暗道:“难道竟已来不及阻止了麽?复又想到轩辕桓既已起了疑心,如何肯让轩辕持立自己为妃,这样想来,心下又稍稍安慰了一些。他却不知他这个算盘却打错了,究根追底,只怪他生性善良,虽然聪明绝顶,却又如何能了解轩辕兄弟这样将政治玩弄於股掌之中的人的想法。

    他刚离去,轩辕敬便回来了,闻说轩辕持正在会客,他也到了前厅来,笑著和那客人寒暄了一番,不一会儿,那人告辞离去,他才道:“行了,小兔崽子,费了我半天口舌,总算把这事办成了。太後虽不愿意,总算说通了。就是皇上有些奇怪,先不答应,後又说的爽快,对了,他还让你即刻进宫一趟呢。”

    轩辕持此时正乐得忘形,也未深思,便进到宫里,正逢轩辕桓正在批阅奏章,见他来了,笑道:“怎麽?夙愿得偿,心花怒放了是吧?”

    轩辕持嘻嘻笑道:“还要多谢皇兄成全。”

    轩辕桓冷笑一声道:“你且别兴头,那素寒烟可答应了吗?你就先忙忙的来讨我们旨意。”

    轩辕持道:“你把我当作了什麽人,自是他答应了,我才敢让老爹来讨旨的。怎麽,看你这副不阴不阳的样子,莫非是太羡慕我不成?”

    轩辕桓道:“胡说,什麽羡慕?”旋即又沉思道:“不过他竟肯答应下来,这也是奇事,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但他答应下来,倒也不错,日後平添了一个助力,至不济也可将计就计。”

    轩辕持见他自言自语,尽是自己听不懂的,不由奇怪道:“你在叨咕什麽呢?有什麽话就尽管说把,巴巴的叫了我来,又神神秘秘的。”

    轩辕桓展颜一笑道:“哦,没什麽,你再回去问一下吧,看他是真的答应了还是假的,问清楚了信,朕这面就给你下旨成婚,只是持儿,我们兄弟一场,容朕提醒你一声,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你且把这喜乐之心先收一收,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麽事呢?”

    轩辕持满心欢喜,哪里能听得进这些话,但见轩辕桓说的郑重,又不好说什麽,只支支吾吾的都答应下来,便告辞回去,轩辕桓看著他背影,叹了一声,沉思良久方冷笑道:“素寒烟,你若真忠於感情背叛了自己的国家,成全你也无不可,还可为我们效力,若你仍是利用持弟,就别怪朕也利用你将计就计,然後再戳穿你让你生不如死,只是到时却苦了我那傻弟弟,他一生肆意纵横,怎麽就折在了你的手里?”一边说著,一边叹气,毕竟事关至亲,也是苦恼不已。

    ***

    再说素寒烟,心急如焚的盼到老王爷回来,忙进了去,还未说话,轩辕敬倒先向他道喜,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及至见他面色越来越苍白,这才住口,疑惑问道:“寒烟,你怎麽了?可是身体不舒服吗?”

    素寒烟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身子摇摇欲坠,一个踉跄,已身不由己的坐在了藤椅之上,听见轩辕持问自己,才收回点心神,摇了摇头,忽又急切问道:“王爷,这……这婚事可是做实了吗?”

    轩辕敬奇怪道:“怎麽没做实呢?皇上的旨意都快要下来了呢。”忽然面色一变,大惊道:“寒烟,可是我家那孽障撒谎,你其实对他并无情意是吗?”说完恨的咬牙切齿的道:“这孽障越发大胆了,连这样谎都敢说出来,”一边就要命人将轩辕持捆来。

    素寒烟纵然是魂不守舍之机,却不得不赶紧阻止,强笑道:“王爷这话冤枉少爷了,我确实是愿意的,只是没想到少爷如此性急,就逼著王爷这麽快的给办了,这还没过完年呢。”

    轩辕敬方转怒为喜,笑道:“原来是为这个,那孽障确是心急了些,不过倒也说明他对你确是一片真心,我从未见过他对谁这麽上心的。我已经算过了,过完了年就有一个极好的日子,初步就定下那天吧,时间也紧,这又是娶正室,更不可简办了,所以寒烟,你虽为新娘子,肩上的担子可一点也不能卸呢。”

    素寒烟浑浑噩噩的答应著,这边失魂落魄的回来,饶是他平日里聪明绝顶,此时也全无主意了。偏逢红颜又来和他道喜,那红颜是什麽样人,一眼便看出不妥,遂笑道:“听见这天大喜事,怎麽反而这个样子?”

    素寒烟一惊起身,看见是她,欲说什麽,最终却还是叹了口气,幽幽道:“那日我让你劝少爷打消对我的念头,为何事情却还是变成这个样子?”

    红颜道:“你还不知道少爷的脾性,在这方面有我说话的份儿吗?还不赶我出去呢。只是一点奇怪,你若不愿,直说就是了,为何又答应了,此时又这样的为难,莫非你有什麽苦衷不成?”

    素寒烟摇摇头,他怎能告诉红颜,因自己和轩辕持其实是死对头,根本不可能,也不应该在一起呢?

    红颜见他神色大异於常,也就告辞离去,一边心里琢磨道:“看这光景,这桩婚事还会有波折不成?”

    因回来正见轩辕持和九儿商量著印喜贴,她便忍不住道:“左右还有几天时间,再等等吧,万一到时候事情有变,倒不好收拾。”

    轩辕持此时哪能听得这种话,气道:“你这是什麽话,成心咒我和寒烟是不是?先前还明理贤淑,怎知到今天才露出真面目,罢罢罢,算我看错了你。”

    红颜气了个目瞪口呆,良久方恨恨道:“我若咒你,还等到今天,还在老王爷前替你说话?你也去看看素管家的样子,罢了,也是我多管闲事,你爱信不信。我倒盼著你们顺顺利利的。”

    轩辕持仍是不疑有它,只当红颜嫉妒,也不理会,自己道:“这事办的急,寒烟一时间没有准备也是有的,偏你就草木皆兵的。他亲口应承了我,必不反悔。”

    红颜冷笑道:“但愿如此,我可不想有什麽事,把府里弄得翻天覆地,有什麽意思?”说完嫋嫋去了。

    这里轩辕持接连被皇上红颜这些话一说,虽当时不在意,晚间却越想越是气闷,便想著去找素寒烟求证个明白,也好告诉他筹备婚事的事,虽知道老爹一定已经说过了,但这种事嘛,总觉得由自己来说,更有一份甜蜜欣喜的感觉在内。

    急匆匆到了素寒烟的屋子,发现虽点著灯,却不见人影,他心中焦急,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仍是遍寻不到,他本就因皇上和红颜的话心生不安,此时更是六神无主,一边还劝自己道:“别疑神疑鬼的,他定是有事出去了。他对我也非无心无情,我不会看错的。纵有什麽隐情,断不会连见都不见我一面就离开的。”虽是安慰,其实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往坏处想,越想越是担心害怕。只是见屋子里东西一样不少,方又稍稍放下点心来。

    ***

    且说素寒烟,自己闷坐了一天,半点法子也无,心中叹道:也只好这样了,若果然将来东窗事发,要杀要刮由得他便是。命运如此,我也是没办法的,只盼著他将来能遇到更令他心仪的人,让他少受些伤害,就是老天待我不薄了。这正是情深之人的共性了,无论言行,处处都为对方著想。他此时却浑未想过自己的性命幸福。

    正沉思著,忽听远处响了几声猫头鹰叫,听那节奏,分明是七郎的暗号,他不知发生了何事,虽知这时候贸然出去十分不妥,却按奈不住,心想只出去一会儿,纵有人来查出了,只说自己出去散会儿心,想也是没什麽大不了的。因此便只身悄悄来到府外。

    果不其然。七郎就在巷口等他,看看左右无人,两人方来到一个僻静的死巷里,七郎劈头便道:“寒烟,时间紧迫,皇上命你立刻回国。”

    素寒烟面色一变:“怎麽了?我这里还有许多事情未完呢?何况上次我也说了,我是决不回去的,生死由命,就有什麽不测,也是我心甘情愿得到这结局的。”

    七郎跺脚道:“这由不得你,轩辕桓派来的人是谁虽不知道,但据说他已经知晓你的身份了,因此皇上说,务必让你安全回去,就算大风朝为此攻打山月,也在所不惜。”

    素寒烟叹了一声,摇头道:“这话若是早一个月说,我或会考虑考虑,如今我却是说什麽也不能回去的了。七郎,望你转告皇上,寒烟早从接下这项使命的那天起,便已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如今为家为国而死,也算死得其所,更是死而无憾。你让皇上从此之後,再不必想起有素寒烟这个人的存在,只励精图治,富国强兵要紧。”

    七郎呆呆看著他道:“寒烟,可是发生了什麽事吗?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素寒烟苦笑了一声道:“说了你也不明白。我自己种下的因,也只有自己去尝那苦果。算了,你走吧。如果一定要死,我也只盼著能够死在他的怀里。就算是他亲自动手,也……也强过苟且偷生。”

    七郎看著他泪盈於睫,越发显得楚楚动人,不由也叹道:“寒烟,你这样人若死了,老天爷也不长眼睛了。”说完他忽然下了决心,坚定道:“寒烟,虽然你意已决,但皇上和我,却绝不能眼睁睁看你在这里送死,请恕七郎无礼了。”他说完,不待素寒烟反应阻止,便撒出一团粉末,

    素寒烟骇然睁大双眼,却哪里来得及闭气,只叫出一声“不……”便身子一软,倒在了七郎宽厚的怀里。

    七郎抱住他,迅速上马,转眼间消逝在漆黑的夜色里,可怜一对有情人,连个道别的机会都没有。便就此天涯相隔。更因这个误会,让轩辕持和素寒烟在未来的日子里都饱受了无法言愈的折磨与痛楚,更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

    ***

    那轩辕持直坐在素寒烟的房里等了一夜,直到天色大亮,仍未见心上人回转,他此时心中实已害怕到极点,因此连门也不出,只觉得一出门,立刻便会有令人心碎的消息传来。

    轩辕敬知道此事时,已是日上三竿,还是红颜见轩辕持一夜未回房里,问得丫头才知往这边来了,她当时也未在意,两人就要成婚,想必正是恩爱无限之时,自己昨日已受了委屈,何苦还去讨没脸。直到太阳已照得老高,这才发觉不对,纵轩辕持贪恋春宵苦短,但素寒烟却是个极要强明理的人,断不会放著帐房里的十几个掌柜不理就是。因此忙派人告诉了轩辕敬,自己也随後前来。

    进得门来,只见轩辕持抱著素寒烟盖著的一床锦被窝在那里,嘴里犹喃喃自语道:“寒烟,寒烟,你会回来的,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正要询问,忽见轩辕持抬起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看见他们,忽然激动的站起,直问著:“是寒烟回来了吗?是不是他回来了?”说完就要冲出去。

    轩辕敬忙喝住他,一边叫过伺候素寒烟的小丫头容儿,才知他一宿未归。不由得也急了起来,命红颜在这里安慰轩辕持,他亲自去安排家丁寻找,至下午仍未有消息,轩辕敬唯恐素寒烟遭到不测,急急换了朝服,进宫求轩辕桓调派御林军。

    红颜从一开始,已发觉这事并不寻常,若说遭劫,屋里一丝打斗痕迹也无,况这样情况从未发生过的。自己想起素寒烟连日来的表现,心中疑窦丛生,只是理不出头绪,但也隐隐觉得,一场暴风雨怕就要来临了。

    饶是她聪明伶俐,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轩辕持,两人正呆呆坐著,忽闻一个嘹亮声音报到:“皇上驾到。”不由都是一惊,红颜便自思道:“不过走失了个人,虽说是未来王妃,但纵有不测,皇上调派军队寻找也就是了,何必还亲自前来?”想到这里,越发不安起来。

    轩辕持也忙打起精神,正要去迎接,轩辕桓已沉著脸走了进来,先是看了一圈,那神情就越发的凝重,恨恨道:“果然被他逃走了,可恨朕实在轻估了他。”

    轩辕持茫然不解,却见轩辕桓转过身来,盯著自己沉声道:“持弟,你不必再想著这个人了,今天朕来,就是要告诉你他真正的身份。”

    轩辕持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直觉就不想再听,却哪里能够,只听轩辕桓一字一字道:“这个素寒烟,你的意中人,大风王朝未来的王妃,其实便是一直潜伏在我们身边的山月奸细。你听清楚了吗?”

    轩辕持募然睁大眼睛,这答案实在是匪夷所思,他拼命摇著头道:“不不不……皇兄你是说笑……不,寒烟不是……”

    轩辕桓大喝一声,止住他的言语,吼道:“他是,朕派去山月的人已经回明了。你若不信,朕现在就带你到皇宫听他说个明白,那幅山月兵力分布图,便是他偷去的。”

    这话不啻一个霹雳一般,轰的轩辕持目瞪口呆,良久方醒悟过来。“不对。”他声嘶力竭的叫道:“那一晚他房里亮著灯,他明明在房里的。他根本不会武功,在对湘水妖姬一战之时,情况那样危急,他险些丧命都无力自救,他怎麽可能是偷图的人?”

    轩辕桓冷冷道:“那一夜你可亲眼见他在房里吗?还有对那妖姬之时,你敢确定已到了最後关头?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几句话问得轩辕持哑口无言,只是仍不肯相信素寒烟就是奸细。

    轩辕桓一气之下,索性拉著他进宫。红颜方从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中清醒过来。理了理思绪,忙急急过来轩辕敬这里,果见老王爷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像是骤然间老了十几岁。她知老王爷待素寒烟向来有若亲子,如今遭此大变,也难怪如此消沉。她为人虽然重利,此时有感於心,也不由觉得酸涩不已,一张口,眼泪不由便掉了下来。

    午後,果见轩辕持失魂落魄的回来,她心中一凛,便知皇上所言句句是实了。自己也知道此时什麽劝慰也是徒劳,只好眼睁睁他到了书房,从此便将自己关在那里。

    如此又过了数天,轩辕持不肯吃饭喝水,将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红颜眼见这父子两个一天天的消沉下去,心中不忍,算著轩辕持该能听进人语了,这天便端了清淡饭菜过来书房,强笑道:“这是我亲自下厨熬的梗米粥,你好歹也吃一点,就不为自己想,也为老王爷想,发生了这样事,他心中岂会好过?况素管家是他带进府里来的,他比你更多了一层愧疚,心中只怕比你还难过。你如今又这样子,只怕他越发的愧悔了,上了年纪的人,哪经得住这煎熬呢?”

    轩辕持目中淌下两行清泪,淡淡道:“我知你好意,只是吃不下去,端给爹吧,好好的劝劝他老人家……”一语未完,忽然又听人报道:“皇太後,皇上驾到。”

    轩辕桓一进门,看到轩辕持蓬头垢面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红颜慌忙起身拜见,他只淡淡应了一声,看见桌子上的饭菜,伸手拿起便泼了轩辕持一脸,骂道:“你看看你现在什麽样子?你还知道你是谁吗?”

    红颜吓了一跳,却不敢作声,倒是身後的太後连忙要劝。却被轩辕桓阻止道:“母後去看看王叔吧,这里有我。”说完就命人将皇太後与红颜都送了出去。

    屋里没人了,轩辕持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轩辕桓盯著他的眼睛,历声道:“你告诉朕,你现在是谁?”

    轩辕持苦笑了一下,喃喃道:“我是谁?皇上怎麽糊涂了?我除了是轩辕持,是那个倒霉透顶,丢脸到家的轩辕持,我还会是谁?”

    “啪”的一声,轩辕桓反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斥道:“你是轩辕持?你也不照照镜子?朕的持弟贵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皇亲国戚,纵横朝野,驰骋沙场,怎麽可能是你这个遭受了一点挫折便一蹶不振的孬种可比?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奸细。”

    轩辕持猛然抬头,目中射出万缕神采,嘴唇翕动,却最终没有说话,轩辕桓见他如此,心中方觉松了口气,嘴上却继续道:“若是我的持弟,发生这种事,早就向朕讨旨,去将那山月夷为平地,再抓回那奸细好好的报复一通出气,让他知道背叛自己的下场。又怎会每日里躲在这小小的狗屋里暗自神伤,这是女子才有的行径,朕的持弟可是堂堂七尺男儿。”

    轩辕持沉默不语,轩辕桓见他背脊已挺了起来,这才转了语气轻声道:“朕知道你现在还是不舍,可你也不想想,那素寒烟,他可曾替你考虑过没有?他眼看著你险些丧命於湘水妖姬手下却不肯暴露身份救你,对你何曾有一点情意。”

    轩辕持心中剧烈挣扎著,仍忍不住道:“可是……可是他却为了救我失了清白啊?”

    轩辕桓不屑道:“男子岂同於女子呢?把清白看成性命一般,恕朕直言,他也不过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罢了。否则你看,他一知道朕派人查他,便每日里魂不守舍的,甚至为安你心答应了婚事。结果呢,还不是自己逃走了?最可恨的是,竟和你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这岂是一个性情中人该有的行径?”他一说完,便看到轩辕持的眼神变了,双目当中射出强烈的怨恨之意。他便知道轩辕持虽然仍是喜欢素寒烟,,但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其实心里早已被他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心,以至於怨恨不已。只是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且说红颜陪著太後来到老王爷这里,不过是些劝慰之语。至午饭时,她便出去张罗,太後皇上在此,膳食自然不同往日。好一会儿方齐备了,这里却看轩辕持阴著脸色和轩辕桓并肩走了过来。她心中一凛,这哪还是那个为情所伤的轩辕持,只是也不同於以往那个纨绔子弟。在这一刻,她知道轩辕持已经被素寒烟彻底的改变了。只是这改变却让她从心底胆寒起来。

    太後便和轩辕桓在王府用了饭,红颜明白,这举动不仅是亲戚间的走动或是安慰那般简单,同时也是昭示天下,即便王府出了奸细,且偷走山月的兵力分布图,这人又是准王妃。但皇室对轩辕敬一家仍无半点嫌隙。也是警告其他有心人做出落井下石之举。想到这里,不由暗想道:这轩辕桓果然有圣君之风,难为他年纪虽轻却如此明事理,对轩辕持也是关爱备至,这在帝王之中,就尤为难得了,亲兄弟互相还残杀呢。只是……唉,只是野心太大,否则素管家和少爷的姻缘……想到这里,微叹一声,方又笑脸如花的敬起酒来。

    ***

    一个月後,赏晴亭里。

    几十株红梅业已凋零,只还剩下几瓣残花仍攀在枝头,却最终也逃不过风吹花落的命运。

    “零落成泥碾作尘,任它如何高洁,也不过只落得这麽个不堪的结局。”轩辕敬苍老的声音响起,一边用颤巍巍的手拾起一枚花瓣,摩挲叹息不已。

    红颜轻笑道:“王爷何必伤怀,难道忘了底下那句‘只有香如故’麽?纵然它结局不堪,那香气却是久久不散,让人想忘也忘不了的,何况等到来年冬天,它又是花开似锦,想来也不用伤心呢。”

    轩辕敬点点头:“是啊,就怕它连树都枯死了,再没有开花的机会。”说完抬起头望向皇宫的方向,良久方问道:“持儿有几日没回来了?”

    红颜忙道:“半月有余了。”

    轩辕敬叹了一声道:“是吗?那想必起兵的日子也就在这一两天了。”说完不觉心痛如绞,自言自语道:“寒烟啊,为何你竟是那麽个身份,我纵是怜惜,这回可也保不住你了。”

    至傍晚时分,家人忽报轩辕持回府了。红颜忙迎了出去,只见他一声戎装,越发显得英姿飒爽,她心中明白,仍是忍不住问道:“明天就要起兵了吗?”

    轩辕持点点头,神色冷冽,不发一语。忽听红颜幽幽叹了一声道:“你……你真的要狠下心报复他吗?”

    轩辕持冷笑一声道:“战争总是残酷的,关我狠不狠心什麽事?他那麽聪明的一个人,既敢逃走,便该知道以我的脾性,这场战争迟早免不了的。我现在只想知道,他是否也做好了承受後果的准备。”

    红颜点点头道:“论理,我也不该劝你,你这样做也没错,只是你可有想过,或许……或许他也是有苦衷的。”

    轩辕持“哼”了一声道:“我自然想过,在我傻的为他掉泪伤心的那些天里,我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想著他可能有的苦衷,可是到最後我也没想出来。我没想出来他在那个黑店里眼睁睁见我不敌湘水妖姬时为何不肯救我?就像皇兄所说的,如果他将身子给了我就是对我有情,那他为何肯看著我死。”说完看向红颜道:“你也不必想太多了,如今看来,我们都是看错人了,竟连最後一面都不肯见我,哪怕是句暗示道别的话呢。从今之後,也要劝爹别想著这个人才好。我的恨只有他能平复,我可不希望将来你们碍手碍脚的。”说完到轩辕敬那里请过安,合家吃过饯行饭。红颜见轩辕敬绝口不提素寒烟,显是不再打算插手他们两人的事。自己也只得放了下来,连夜为轩辕持打点好行装,不提。

    至第二日,连轩辕敬也换上朝服,去为大军饯行,广场上旌旗招展,数万精兵就如一大朵黑云般将训武场笼罩的密密实实,个个铠甲鲜明,神情肃穆。

    轩辕桓与轩辕持并肩走过,满意笑道:“持弟训兵之术更胜当年。为兄就在这里,等你凯旋而归。也让山月看看,即便没有那兵力分布图,我们大风朝消灭他们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哼哼,竟妄想和我们作对,还敢派奸细潜伏,不啻螳臂当车一般。”说完命人拿上美酒,敬过三军将士。

    轩辕持豪气干云的上马,大军在一片喝彩声中缓缓出发,他再望了自己父亲一眼,只见他嘴唇翕动,却最终什麽也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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