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晨间和黄昏的对剑成了他们的例行活动,有时其它人看了手痒,也会加入比划几场,但多半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喂!你们两个!」德雷斯从窗上探出头来,对他们叫着:「快上来换衣服!要迟到了!」
艾瑞应了一声,俐落的跳起来,顺手挑起两把练习用剑,拍拍身上的尘土,对仍躺在地上的杜塞尔说:「我们走吧!」
「我不想去……」他不悦的拖长了声音。
「哎,这是今年第一个宴会,去吃吃东西也好嘛!」
「我就是讨厌人多的地方!」杜塞尔加重了语气,撑起身瞪着艾瑞。但艾瑞一点也没被吓倒,开心的笑容依旧。
事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杜塞尔不无讶异的想着。在他还没真正意识到之前,这个人竟然就参与了他的生活轨道——也许该反过来说才对。他一点也不想跟其它人扯上关系的啊!尤其是这种每天都活得很快乐,根本不知烦恼为何物的人!
虽然,他那只手臂拉起来时想,感觉还不坏就是了……
德雷斯正坐在他们的起居室里和自己下棋,看到杜塞尔时,他挑起一边眉毛,露出了笑容。「你也要去!」
「嗯。」杜塞尔随便应了一声,打开衣箱取出一套正式的衣服。
「对哦,我记得你去年还接受了贝格、蒙得里、莫尔韩诺家的邀请是吧!」他饶富兴味的数着。「艾瑞,你的教育很成功嘛!」
艾瑞哈哈大笑。「谢谢夸奖!」
「住口!」杜塞尔走出来,狠狠瞪了德雷斯一眼,顺动了几个棋子,把德雷斯这方的国王吃掉了。
「真没风度。」德雷斯撇撇嘴,站起来把棋子都收了。「好了,我们走吧。」
这场宴会是今年春天第一个盛会,奥罗娜夫人为此颇费心思,起码邀了梅瑟城内一半的上流人士,其中米亚那顿的学生就占了多数。奥罗娜夫人的丈夫于数年前去世,年方三十的夫人一点也没有退隐的打算,依然如蝴蝶般穿梭在社交界中。这幢有蔷薇庄之称的宅邸位在米亚那顿城内,从远处望去,宅邪的一份浮出黑暗,亮如白画,从大门到主屋的路上,人马络绎不绝,熊熊燃烧的火炬将春初的清寒驱赶殆尽,疏落有致的花木全笼罩在金色的光圈中,梦般的不真实。
杜塞尔、德雷斯和艾瑞一进宴会厅就引起不小的骚动,三人都出身世家,自然成为人们亟欲结交的对象。不久前杜塞尔还对这些应酬避之唯恐不及,现在也能稍微撩下性子应对了。这几个月来,多少接受了身为继承人,有些责任非担不可的事实,当然,不可否认是因为艾瑞在连拖带拉,他才渐渐习惯跟别人接触的。
「艾瑞!」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一见他们就飞奔过来,一头扎进艾瑞怀中。
「我等你好久了!」
「哇!达芙妮!住手!我快跌倒了!」艾瑞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杜塞尔被她毫不矫饰的热情吓了一跳,直到艾瑞告诉他们那是他的妹妹,才放下了心,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女孩有着色的长辫子和与艾瑞相仿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后脸竟红了起来,笨拙的对他行了个礼。这种反应在他已是司空见愤,他若无其事的回礼,便将注意力转到其它地方去了。
过了一会儿,财务大臣偕同妻女到达了,顿时拉走了大家的注意力,杜塞尔不禁松了口气。西格莉雅小姐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年方十六已是宫中的风云人物,杜塞尔也听过一些她的传闻,对待嫁的淑女而言几近诽谤了,但看她的举止神态,似乎也不能说全是空穴来风,倒是德雷斯和她过从甚密,杖塞尔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必有内情,但那不关他的事。
他心不在焉的看着来往的人群,眼光突然和站在大厅对面的男人对上了,对方冷冷的看着他,和身边的人讲了几句话,便笑了起来,露出再明显不过的轻蔑神情。
「怎么了!」感受到杜塞尔突然的僵硬,艾瑞立即问道。
杜塞尔没有回答,艾瑞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群人,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那不怀好意的窃笑显然是针对杜塞尔发出的。
「那是——?」
「……我的亲戚。」杜塞尔的声音冷得不能再冷。
艾瑞立即明白了。他皱了皱眉,很快回过头,低声对杜塞尔说:「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吧。」
「你说什么?」
艾瑞的神情很认真。「栽说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别开玩笑!我才不做这种事!」
「你怕他们?」
杜塞尔被刺了一刀似的猛然转头,直直瞪着艾瑞,脸色都发白了。艾瑞愣了一下,向他伸出手,他一把拨开,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
「回学院!」
从齿缝迸出一句,杜塞尔头也不回的向外走,活像身后有猎犬追着。艾瑞紧跟着他,直到没有人的车道上,艾瑞才大吼起来。
「杜塞尔!站住!」
杜塞尔猛然停步,直逼近艾瑞跟前,眼中不觉泛出了杀气。「你竟敢这样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他咬牙切齿的低声咆哮。「连见到他们的脸都让我恶心!你看到他们的眼吗?他们就是这样看待我的!他们老是在我背后窃笑,一再一再提醒我是个不祥之子,是个出身不明的杂种!」他猛然转身,大步走开。「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和他们切断关系,逃得远远的!」
「你不要逃!」艾瑞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停下来。「你一直只想着逃避,逃避出身,逃避家族,逃避自己,结果呢?你解决了什么事情没有!」
充满怒气的手猛然扬起,朝艾瑞挥了过去,艾瑞没有闪躲,清脆的声音就在夜色中荡了开来。他们在黑暗中相互对峙,好半晌,杜塞尔才领悟到自己做了什么似的,犹豫不决的垂下了手臂,艾瑞坚定的瞪着他,摆明了不退让的决心。
「你根本不需要害怕!杜塞尔·海斯特,你是伯爵的儿子,家族的继承人,不论是为你自己或为了家族,你都应该面对他们!」
「我才不是他的儿子!他只当我是个累赘——」
「没错,也许对他而言,你真的代表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了让你活下来,他也承受了这些重担啊!」
「事情才没有你想得那么天真!」
「也许吧。但肯定没你想得这么糟糕。」艾瑞伸出手。「回去吧?」
杜塞尔仍不说话,艾瑞性急的抓住了他的手往回走,他没有反抗。
几位亲戚仍在原地,也许是因为失去了攻击目标,话题已经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艾瑞在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把身后的人推向前。「去吧。」
杜塞尔回头瞪他,但艾瑞完全若无睹。杜塞尔握紧了拳,终究是转过身,无声无息的朝那群人走去,直到刚好可以加入谈话圈的距离。
「夜安,各位。」
沉着而又冷淡的声音突然落下,就像在人群之中刮进一道冷风一样。转头突然发现杜塞尔就在近旁,几个人顿时乱了阵脚,呐呐的回了礼。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男人回过神来,尖刻的说:「奥罗娜夫人也邀了你呀?真想不到。」
他微微一笑。「身为未来的伯爵,有些应酬是免不了的。」
「哼,不祥之子还嚣张什么!」有人低声嘀咕。「伯爵应该把你关在海斯特堡一辈子才对!」
他扬起眉,一个个审视他们,锐利的眼光逼得有些人低下头来。这个未来的伯爵一直被隔绝在海斯特的深山中,和他们很少接触,许多亲戚只见过他的面,连说话都没有过,因为他一直是个神秘人物,各种负面的荒唐传闻也就不断,但只要他一出现,太过凌厉的气质立刻就将这些人的气焰压了下去。淡色的头发和白色的礼服加深了他的疏离感,沉稳得近乎轻蔑的语气更无形的昭告着他们身份的差距。」
「我知道你们在我背后说些什么,我不是怕了你们,只是懒得计较,我劝你们以后最好收敛些,毕竟侮辱我就是侮辱我父亲,我想你们不希望日后大家不好见面吧!」他放柔了声音。「如果这些话传到我父亲耳里,他可是会很不高兴的……」
海斯特伯爵的脾气是众所皆知的,此话一出,有些人就白了脸,突然笑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法娜姑婆用扇子遮住脸,精明的眼睛透过扇缘盯着杜塞尔,声音中并无恶意。
「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孩子,和康妮一模一样。」
杜塞尔回以微笑。「谢谢您的称赞。」
「有空的时候来陪陪我这个老太婆吧。你到米亚那顿后一直没来见我,这可不是应有的礼貌啊!」
「我向您道歉。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去拜访。」他优雅的行了个礼。「恕我失陪了。」
他朝其它人点头为礼,转身走开。他知道他们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因此丝毫不敢大意,背脊挺得笔直。一直到了大厅另一端,他才了一口气,腿竟有点发软了。他居然做到了!他只不过出现在那些亲戚面前,就让他们惊惶得退让了——
「凭马里芾兹之名!」他抓住艾瑞的手,想让发抖的指尖稳定下来。「你看到他们的表情了吗?真够精彩的!」
「你不是做得很好吗?」艾瑞笑着用力拍他的肩膀。「就是因为你不管,他们才会这么嚣张!」
「哥!你们跑到哪里去啦!」达芙妮走了过来。「你不是答应要和伊莎跳舞的吗!」
「好,好,我们走吧。」他拉住杜塞尔的手,也没问他的意见,就跟在达芙妮身后走了。
「喂!我——」杜塞尔刚开口,把话回去了。
为什么,这个人老是要改变他的想法,改变他的轨道呢?
为什么自己又老是乖乖受他摆布呢?
看着那个坚定的向前走的背影,握着的手,不觉微微渗出汗来了。
***
为了稍微表示对艾瑞的谢意,杜塞尔在舞曲开始前主动邀请了达芙妮,没想到会有这种好运的女孩顿时惊喜的红了脸。事实上杜塞尔也是考量过的,这时已近午夜,大部份人都有了点醉意,乐师开始奏起节奏较慢的舞曲,厅中弥漫着臆懒得近乎暖昧的气氛。有些宾客已提早离去,杜塞尔注意到德雷斯不在会场,大约已经身在某位女士的香闺中了。
身边有人对他说话,他心不在焉的搭了几句,正想着要不要早点离开,转头却看到艾瑞带着一个女孩加入跳舞的人群。他原想背转过身不要看了,眼光却不受控制的被吸引过去。这一轮正是杜塞尔最讨厌的双人舞,艾瑞理所当然的将她搂得很近,挺拔的身材衬得怀中的女孩更为娇小,她正仰头向他说着什么,而他微笑着答了些话。也许是因为场合的关系,他看起来成熟很多,那节制有度的举止和学院中嘻笑玩闹的动作相差太远,竟让杜塞尔觉得陌生。
那双手臂拥住他的感觉突然浮现,清晰得让杜塞尔的呼吸一下失了序,呛到了刚入喉中的酒。「你怎么了,还好吧?」达芙妮立即关心的问道,他连忙摇手说没事,却忘了手上还拿着酒杯,这一挥把剩下的酒都泼在地上,差点溅污了旁边一位仕女的裙摆。女人责怪的瞪他一眼,他只得低头道歉。
怎么搞的!他懊恼的看着自己的手,这么心浮气燥!
他不敢再看艾瑞,只得逞自喝酒,直到自己都觉轮是传统的方块舞,没有任何调情的气氛,曲调轻快,人数也多,这样一来,他就不用花大多心思去照应对方。
舞曲结束后,杜塞尔与达芙妮回到场边,却不见艾瑞的踪影,再一转头,只见他挽着蒙得里伯爵的女儿从花园走进来,几乎立刻就被其它女孩团团围住。艾瑞一向对女性特别照顾,尤其是年纪相仿的女孩们。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他不会爱女人,但他的确喜欢她们。那柔嫩红润的脸颊,矜持又想引人注意的动作,用蕾丝和宝石装点得五彩缤纷的娇小身躯,以及鸟鸣般清脆的嗓音,在他看来都很可爱。因此他也总在可能范围内尽量满足她们的愿望,不论是聊天、喝茶、陪舞甚至出游,当然,如果她们想要更进一步的交往,那他就敬谢不敏了,但她们总以为那是另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长久以往,艾瑞竟以跟德雷斯不太一样的方式得了花花公子的名声。
但对杜塞尔而言,他才不管艾瑞把她们当什么,他只看到艾瑞来者不拒的对她们露出笑容,一举一动堪称体贴的典范,就算话题无聊得紧,他看起来还是很高兴。他不想加入这种谈话圈,便转身走开,方才愉快的心情突然蒙上了一层乌云。喝得过头了。更糟的是酒精开始让他全身发热,身边的谈笑更让他头痛欲裂。达芙妮很快注意到了,招招手要他过来,附在他耳边说:「我们让你受不了了吧?」
杜塞尔吃了一惊,正想说些什么来掩饰,她摇摇头,认真的说:「别逞强,你不喜欢这种场合吧?到外面去走走,可能会舒服点。」
杖塞尔愣了一下,明白再推托就是虚矫了,便诚心向她道谢,不动声色的离开那群人,从一个隐蔽的侧门溜出去了。
一出去他才发现后门就近在咫尺,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抵挡不了诱惑,快步走了过去。门上只有简单的锁,他不费什么工夫就把它打开,跨出一步就身在黑暗的小巷里了。
他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感,方才恶劣的心情顿时消弭不少,清凉的夜风也使他的头不再作痛,他沿着宅邸的外墙走开,中途又信步转进不知名的小巷,如此再转了几次,他便身在米亚那顿迷宫般的巷弄中了。但他一点也不担心,反而很享受夜中散步的闲适,他很少来米亚那顿城内,而黑暗中的城市看起来和白天截然不同。当然这个时候,他压根没想到自己手无寸铁,却穿着高贵的衣服,大摇大摆的一逞朝小偷强盗出没频繁的区域走呢。
杜塞尔之所以领悟到这件事,是在听到细微的尖叫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往声音来处望去。在左手边的狭道中,只看得到两个靠得极近的影子,其中一个被压在墙上,另一个人正捂着他的嘴,毫不留情的将匕首向前送。
杜塞尔只不过瞥了那么一眼,就知道大临头了。
他还没来得及动,暗巷里的人已经拔出匕首,看也不看就向他一掷。
杜塞尔连忙仆倒,利刃擦过他的肩膀,钉进屋子的护窗板。他扑过去拔出匕首,再回头黑影已逼近身前,他不假思索挥出一刀,黑影向后跃开,惊讶的声音突然落了下来:「杜塞尔?」
杜塞尔差点惊喊出来,听到声音的同时,他也看清了对的脸,竟然是德雷斯!
「你在这里做什么?」德雷斯上下打量着他,走上前来。他已经换下正式的礼服,一身黑衣融入夜色,只有眼睛闪着猛兽般的光芒。他在宴会中途就不见人影,杜塞尔还以为他是和哪位女士一同离开了,原来这不过是他方便行事的障眼法!
「我——」杜塞尔一时说不出话,无力的向后倒在墙上。刚才紧绷到极限的精神突然放松,让他连站都站不稳了。「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宰人啊。」他说得轻松自然。「你刚不是看到了?」
「他?——」杜塞尔下意识的望向那个地方,尸体已经倒落在地上,被暗影吞噬了。
德雷斯耸耸肩。「小人物罢了。但他盯了我太久,可能会有点麻烦,只好先解决掉。」
「他……」杜塞尔迟疑的问道:「是……安吉诺夫的人吗!」
「在卡瓦雷洛,安吉诺夫的人还不用我操心。」声音中竟然有着赞赏。「朗德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呢!」
杜塞尔大吃一惊。「难道他是——卡瓦——」
「聪明人懂得闭紧嘴巴,杜塞尔。」德雷斯在黑暗中斜睨他一眼,而后笑了。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种兴趣。三更半夜穿得这样在最危险的地方乱逛,连武器都没带,你是想我乐子,还是想找碴?」
「我出来散步……」
话说出口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蠢,果然德雷斯扬起眉,笑了出来。「你该还没醉吧?虽然你闻起来活像从酒桶里爬出来的。」
「没……」杜塞尔摇摇头,靠着墙站稳了。
他抛了个东西过来,杜塞尔一把接住,是刀鞘。「那把匕首给你,别乱晃了,快点口去吧!」
剑握在手上冰冰凉凉的,雕刻的缘线刮着手指,有些刺痕。他抬起头。「我知道你这么多事情,你还不对我动手吗?」
「嗯……」德雷斯歪了一下头,轻轻的笑了。「对唷,从你进学院开始,我好象一直显得不够小心!」
「所以?」
他耸耸肩。「所以我没看错的话,你对告密邀功这档事应该没有兴趣才是。」
「但你并不值得信任。」
「没错,所以请你好自为之。」他漫不经心的摆摆手,转身走人幽暗的巷子中,很快便失去了踪影。
杜塞尔无言看着他的背影,那一瞬间他已经知道,德雷斯并不是为了什么情谊而放过他,而是根本就没有把这份威胁放在眼里。那份气度是来自对自身的信心,他不必用恫吓的方式,就让杜塞尔知道了两人的卖力差距。
杜塞尔叹了一口气,收起匕首,继续往前走。他已经失去了散步的心情,但也不敢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灯火,巨大的建筑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切割了夜空的缘线似曾相识,杜塞尔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医疗之神的神殿。他松了口气,现在他知道身在哪里了。原来竟不觉走过大半个城,到另一头来了。
走到神殿的台阶上坐下,舒缓疲惫的双腿。神殿附近有警备队驻守,不必顾虑安全的问题。
但他坐下来没多久就觉得冷,黎明前的低温正侵袭着他的手脚。神殿的大门紧闭,在这时候也不能随便敲开一家民宅要求借宿,当然不想再走回奥罗娜夫人的宅邪去,事实上现在连站起来都觉得累,于是继续坐着。
当开始觉得手脚发僵的时候,听到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了寂静,朝这里飞奔而来。
扬扬眉,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冒着被巡逻队逮捕的危险,三更半夜在街道上狂奔,而后他看清了马背上的人,不禁笑了。除了那家伙,有谁会做这种事!
「艾瑞……」他轻声念着,淡淡的暖意浮上心头。仿佛想确认那个音节似的又念了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觉得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
艾瑞远远就看到他,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加快了速度,直到他面前才猛然勒马,滑溜下来,大步跑上神殿的阶梯。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才要问你呢!」他喘息未定的停下脚步,一张脸因冷空气而泛红。「我找了你大半夜!宴会中途你就不见人影,回学院又没看到你,我担心死了!」
注视着艾瑞的脸,杜塞尔突然觉得风没这么冷了。
「你特地出来我我啊……」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干嘛像发疯一样,三更半夜在路上跑!」
害怕,又期待的答案。
这样内心充满着不知名暖意的自己,陌生得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虽然还不知道闪过内心的是什么警讯,但杜塞尔本能的感到不安。收起掌心也收回目光,他站起来,默默走下神殿的阶梯。
「回去吧。」